白瑕和衣雨阑星正飞檐走壁,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震得公子哥差点稳不住身形掉下去,白瑕连忙拉了他一把:“怎么了?”
衣雨阑星也有些惊疑不定:“地陷?还是单纯的地动?”
白瑕道:“走,我们去地域宽阔地带,别在深山老林了。”
衣雨阑星深以为然。连百年老树都有些摇摇欲坠,万一躲过了地动,却被掉落的树枝砸伤,这委屈都不知道跟谁说去。
两人一面疾走一面躲着落木山石,脚掌几乎没有完整落下的时候。好在两人轻功都是绝佳,一路上算是有惊无险。
脚尖点地,借力而起,飞檐走壁,流连天地之间,两人身轻如燕,一前一后掠过天际。
临近东国皇城,白瑕抬头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流云大陆的存在。
衣雨阑星忽然攥紧了手,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慌乱:“……那是什么?”
城墙前面毫无规律地倒塌着树木,阴森气息浓郁得快要溢出来,远远看着那些黑色的剪影就像一个个残缺不全的人影,简直就是乱葬岗。
人们一点一点俯下身去,慢慢坠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走了生命力。
“……”白瑕也愣住了,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哆哆嗦嗦的带了霜意。
他无意识地,不断退后。
凡人眼中的场景已经是一片森然地狱,而白瑕眼中,那已经不是地狱能够形容的了。
血……满地都是血……鞋子踩在血泊中,几乎不能阻挡那种血液的黏稠感。
血和黑气一起渗进土壤里,被春日正富生机的树木花草吸食,于是那些树木愈发鬼气森然,甚至有些已经成为了鬼修,对着白瑕的方向张牙舞爪起来,还阴恻恻地列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像被撕开的恶犬的嘴。
那些无法描述的东西,抓着活人就张大嘴巴咬开他们的血肉,鲜血炸开一地,连肉带骨地吞进腹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吱咔吱声。
白瑕惶惑不安地用手紧紧捂住嘴,禁不住的想吐。
“白……白兄?你还好吗?”衣雨阑星看着白瑕,一脸担忧。
“我……”白瑕不想他担心,但就在此时,衣雨阑星身后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
“小心!”白瑕瞳孔骤缩,推开衣雨阑星,出剑击飞了那只手。
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越来越多的白骨源源不断地从地底冒出,各种各样的尸体从各个角落爬上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衣雨阑星似乎终于看见了那些死尸,惊呼:“这些是什么东西?鬼魂吗?!”
“站到我身后。”白瑕压着声音。
白瑕一开始还很镇定,可是随着鬼出现得越来越多,他拿着定霜的手愈发颤抖。
他身份特殊,能比一般人看到更多细节,所以他知道,面前这些鬼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这块土地上,曾死过这么多人么?
而且……现在就连活人也能看见鬼了。他不敢想象,平常人若是看见他所看到的血腥场面会有多害怕。
照目前的情况看,鬼的怨力越大,越能影响现实,越能让凡人看见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正值春夏之交,鬼物吞噬活物获得的力量又多又快。普通人看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不进城,情况大概也和城内没什么两样了吧……
他能想象到那是种什么景象。
不幸上来就被抓住的百姓被无形吞食,有天赋的人率先看到绝望而血腥的场面,然后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只有他们能够看到这些,其他人看不到,从而把他们的惶恐当作失心疯。
他们会报官吗?那个年轻的皇城令会把人都抓起来吗?
皇城世家众多,与天上修仙者中的长老勾结者众,那些长老们会在这个时候出面守护他们吗?
眼见这副乱象,一定是有仙门子弟会忍不住挺身而出的,但是……鬼物实在太多了啊。
仙门弟子里有和他境界不相上下的人,也有太多只是半仙的人。
像当初在南疆一样,他们挡不住南疆的鬼祸,如今,还是挡不下比那时更甚的鬼乱。
白瑕不由感到一种悲哀。
他是半人半鬼。
他不仅能感受到远处隐约活人的恐惧崩溃,也能感受到从下而上的、乌压压一片沉重到无法言语的愤怒悲痛。
可悲的是,这些鬼拥有记忆,拥有属于活人的情感,只是他们都太浑浑噩噩,被过度沉重的情绪控制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甚至能够听到祖母痛哭着咬断自己孙子脖子的声音。她哭得凄厉,可是克制不住地咬碎对方的骨头。
亲人相食已是惨绝人寰的场面,如果活人看不见还好,倘若被啃的那人有点天赋在身上,就可能看见幼时疼爱自己的长辈失去理智地咬噬自己,一点一点被对方吃干净。
……
白瑕闭了闭眼。
衣雨阑星力度微弱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极力克制着颤抖,可那悲伤的情绪简直快要溢出来。
“白兄……古往今来东国皇城死的人不会比城墙这里少到哪去……你说城里……是不是已经乱了?”
白瑕不敢回答他。
衣雨阑星自己有答案,接着嗓音有些崩溃地说道:“那老爷子……”
“世家多半有修仙者之人护着,况且锁云阁的根基就在城里……”白瑕说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
厉鬼的情绪连他都能影响,那锁云阁中的那些鬼修,能扛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