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天道也不是非谁不可。”尘无咎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句。
凌清寒嗤笑道:“那可是天道啊。”
尘无咎觉得他可能看浅了自己和亦绯天的爱情:“无论他选择成神还是就做个人,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凌清寒大笑:“你一个执迷道成魔的跟我论成全?”
他眼里的鄙夷简直是恶意满满,尘无咎心说,你也不过就是这种货色,长得再俊又如何?没人喜欢你不是很正常。
“所以说你这种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他人,关于成全这回事,我已经做够了,没有下回了,他也知道。不论如何,我和他始终只有一个结局——同生共死。”
“同生……”凌清寒轻轻嗤了一声,却没有再笑,也没有再嘲讽什么。
尘无咎摇摇头,起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可怜之人未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凌清寒变成一个自私冷漠的怪物,是因为没有遇见能够教会他爱的人。
而尘无咎也不会嘲笑他。因为如果没有亦绯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究其根源,“顾千声”是要比“凌清寒”幸运的。只有顾千声在还不会共情他人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对他说“对他人的痛苦多些体谅”的人。
尘无咎之所以能成为尘无咎,完全离不开亦绯天的影响。如果没有亦绯天,尘无咎大概也不会想着拯救苍生。
亦绯天自己也不知道,所有他身边的人都会获得一种奇怪的镇静能力,能从“张牙舞爪”的状态变成安静内敛的乖宝宝,所谓“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也不过如此。
他就是诗文里的“峰”和“谷”,再抽象一点说,亦绯天就像一道石壁,多少洪流到他这里都得安安静静夹着尾巴过。尘无咎在其他人身上难以见到这种品质,所以秩序管理者也只能是他。
这两人都太有自知之明了,也就对自己的结局很有预想,反正大抵不太好。但是没关系,大不了死一起,怎么都是赚了。
此刻的尘阁主还未想到另一头的亦绯天,已经一不小心扒到了他的黑历史。
又或者,穿行三千年、日理万机的尘阁主自己也忘了自己还在妖族领地留了些案底。
那是在天然山洞里雕刻描摹出的一排石壁。
大概一个人思念到极致,就会情不自禁地或写,或画,或雕刻起那人的容颜,什么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一遍遍描摹心上人的样子,尤其是他含着笑意看向你的那一瞬间。
亦绯天手指一点一点擦过栩栩如生的眉眼,很难说他此时的心情是震撼多一点,欢喜多一点,还是酸涩多一点。
那人的容貌与现在的自己只有三分相似,可眉眼真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深得像镌刻入了骨,连三千年的风水销蚀也不能使其模糊几分。
刀刀笔笔,无声诉说着对方的用情至深。
白袍金边,银发如瀑,一眼看过去该是雪白得突出,可画上这人却隐在山水之间,伶仃而立,有风盈袖,不仔细看都要分不清哪里是衣服哪里是山石。
最清晰的还是那一双眼睛。
尘无咎当年或许只想刻下一双眼睛,却为这双眼睛画完了整个壁画。亦绯天丝毫不怀疑,他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愿意为了一碟饺子醋包一盘饺子的人,一个不嫌麻烦的人,一个不远万里跨越千年也要等到他的人。
亦绯天看得眼睛涩涩的,心里是苦苦的,可脸上还是笑着的。
尘无咎啊,顾千声啊。
有多痴情的话才能够形容你。
以后得拿你形容天下情痴了。
亦绯天的妖族之旅很快就结束了,讨论的结果是“候时机再议”,游玩却是实打实的。
亦绯天正事没干,玩得很愉快。一回来就兴冲冲跑去找尘无咎,然而,在亦绯天到达锁云阁之前,小凤凰就已经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发通讯,告知尘阁主“你壁画被扒了哈哈哈哈哈哈”。
尘阁主在自己家里惴惴地转了半天,想死的心都有了,唯恐亦绯天发觉他是个变态。
但,审判虽迟但到——
亦绯天花蝴蝶一样的打扮,招招摇摇华华丽丽地扑进来,连关卡都不用过,锁云阁大门直接为他敞开。
尘无咎依旧迎接他,但心不在焉强颜欢笑。
半晌尘阁主觉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己主动提起:
“你看到那幅画了?”
“嗯,看了。”
“还……还凑合吧?”
“哼,把我画得跟个白蝴蝶似的。”
尘无咎忐忑地看去,亦绯天却掩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