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问你答,我保你性命无攸,同意?”
凌清寒捂着他嘴,自顾自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白瑕瞳孔逐渐失焦,似云里雾里。
“我开始问了,你为什么愿意和他们走在一起?”
白瑕目光涣散,轻声回答道:“至少他们做坏事,并不是出于恶意。”
凌清寒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大笑起来:“不出于恶意的作恶,岂不是比纯粹出自恶意的作恶更可怕?”
白瑕说:“我不与恶比恶,恶是没有下限的,他们做那些事,我不认同,我也不反对,只是我自己不会做。”
“你不是喜欢以恶制恶吗?我听说,你很暴力。”
白瑕愣怔片刻,才缓缓道:“我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做,我不喜欢打人。”
“真傻啊,你和世人都是。
“世人惯常将人分为善恶两面,也以此侍神。殊不知,善也是他,恶也是他。
“太上忘情,冷冽到极致是苍生大爱,热烈到极致是堕落□□,可是那最冷心冷情的存在,生是桃花灼灼,死是离火焚世,善恶交替,哪有什么好神邪神之分呢?
“善恶是人们加诸于他的标签,因为在人心里,神就是个婊//子,得和他们一起堕落才是,凭什么他一人置身事外高高在上?
“可是他们不知,神不轻易搭理他们的要求,是因为……恶到极致,方能得到神的垂怜。”
“……”
“你不信么?可事实分明很明显吧。愚善从不能让你那位师父动容,反而那些你理解不了的恶人恶事,总是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停留包庇。”
白瑕空茫地眨了眨眼睛,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两边流下。
“说到你心坎里了是吗?呵呵。你师父也和正道仙门那些人一样,鼓励你一万遍努力的价值,都掩盖不了他们扭头就称赞欣赏那些天才的事实。他只是哄你乖乖听话,又不是真喜欢你。他要是真喜欢你,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流落在外面这么久,一点也不来找你、甚至不过问一句?”
白瑕闭上了眼睛。
凌清寒说得有点苦涩,又有点好笑:“你和我一样,表面上为他所用,疲于奔命,他也从不对你说一分重话,可是你却明知,他待你远不如他待其他人。”
他真笑了起来,只是比起白瑕,更像是笑自己。
白瑕终于伸出手臂,轻轻拉住了凌清寒的布衣。“别说了……我求你。”
凌清寒也不想说下去了。
世事就是这样,但凡扯及了真心,便分不出谁比谁更可怜,谁比谁更好笑。
“好点了?我请你喝酒?”
“你自己都风尘仆仆的。”
“你不懂,就是风尘仆仆的人酒才好喝。”
两人真去喝酒。
酒过三巡,白瑕道:“我算是信你和那家伙是亲兄弟了。”
“哦,怎么说?”
“都不说人话,都把真正该说的话藏得深深的,生怕别人知道似的。”
凌清寒并不同意这话,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闷下去:“我一向跟他说真话,连他真名血脉都告诉他了,只是他不信我。”
白瑕笑了一下:“我就不一样了,他说什么我都信,若是他愿意同我说真话,我一定信他。”
“得了吧。”凌清寒摇了摇酒杯,“你怎么知道他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就是分不清真假才恼人呢!”
白瑕不说话。心里想着,不用你说,我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他来真的,我才要跑。
见酒友不搭话,凌清寒又拿肩膀去碰他:“哎,他就是个臭石头,你别喜欢他了,这小子有什么好,还不如喜欢喜欢我。我活到现在还是死到现在,都还没人喜欢我呢。”
白瑕却还是不理他,自顾自在那出神,也不由自主说出声来:“真的能有人心怀天地,心怀万民么?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你一个走苍生正道的,你问我?”凌清寒试了一试,冷笑道,“都坐忘境了,这不是坚定得很!”
白瑕只得苦笑。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与青敛的哥哥聊大不大道的问题。
反正也只是闲聊罢了。
这酒喝到下半场,两人都醉得东倒西歪,给尘无咎看得眉头直跳。
好不容易处理完流云宫的事情,顺着通讯符过来一看,就看到两个喝得跟死狗一样的人。
这场景真是太匪夷所思,以至于尘阁主第一个念头是:怎么还带买一送一的?
勾了勾手指命手下把凌清寒拖走,又一边生闷气一边等白瑕醒酒。
他这一坐,坐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白瑕终于悠悠转醒,边揉着脑袋边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扒自己的剑还在不在。
尘无咎看向在场的最后一人:“你师父很担心你。”
白瑕其实早就清醒了,但他更不想对着尘无咎,他对这人好感不多,也不当对方是谁,只握紧手里的剑,淡淡说:“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