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行非常不好,正赶上天气最冷的时候,又刚刚发生完战争,房屋废墟上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
百姓们住的大多也都是帐子,方便快捷,扛风遮雪,也不怕突然一个□□扔过来什么就没了,他们在战区生活,习惯了之后有了自己的适应节奏。
像白瑕这样独自一人什么也不带就敢往这边来的,算是极其稀少了,平时这样独来独往的都是仙人,但这会儿仙人也自顾不暇。
摸不清身份,便也不轻易招惹。
白瑕见没人对他指手画脚,不由松了口气。
他走到一个专门给人歇脚的帐子里,坐到角落一言不发,掏出酒袋来咕噜咕噜灌上两口。
酒香醉人,一屋大老爷们已经很久没喝过这般香醇的美酒,一个个都往白瑕这望过来,咽了咽口水。
就有人凑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小兄弟,打个商量,你这酒能不能给我喝两口?我拿白面馍馍跟你换。”
白瑕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又连忙道:“两个,两个白面馍馍成不成!”
白瑕掂了掂手中的酒袋,整个抛给了他,没有要对方的吃食。
他已经辟谷了,不需要吃东西,身上衣服亦是上品,且有内力御寒。喝酒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不似平民百姓,没的吃就会饿死。
他本身是想往山里走,不与人接触。然而,一来这天甚是不好,山路不仅很滑,前番打仗还死了不少信鸽,满上遍野堆满了尸体,有鸟的也有人的;二来他远远看见这边有人支起简易的架子铁锅来,便想起从前和师父四处游历的日子,想着想着就见炊烟袅袅地往上飘,他闻到人烟味儿,竟是一点也走不动路了。
歇歇脚也好。
刚刚交易的人得了酒袋,周身立刻围上一圈,互相交换着喝了口酒,发出满足的喟叹。
有人眼尖,见白瑕面有疲色,便跟旁边人说了一声。那人就跑过来,满面笑容:“客人可是累了?我们这有现成的铺子,您可去休息休息。”
这些人都是凡人。即使看上了财,也打不了他的主意。
白瑕点点头:“好。”
那人便领他往里走。
这中间是一个大通铺,暂时安置着不少人。很多躺着的人照顾人喝药的人直起身来看他,白瑕不忍多看,恍惚间,仿佛自己来到的是蛊祸盛行时期的南疆。
这情景何其相似。
他怕再多看一眼,两边这些人,就会变成地下大阵里的累累枯骨。
包裹里的剑微微振动,是苍生道在和他悄悄相和。
白瑕伸手抚了下它,算作安慰。
当年有人一起,也没能做到救黎民于蛊灾,五百三十余名仙门弟子就此丧生,最后还得师父出马才得以解救他们。
即使新垣陌轩的两名部下都可以轻而易举把他和未继承记忆前的青敛打得落花流水,他……还是太弱小,即使成功破境了,还得师父护着才能跑得掉。
白瑕摩挲着手中的剑,他想,他如今只一人一剑,应当无法救任何人。
两人来到最里头,铺好的床上放着一卷卷得工工整整的被子,那人将绳结解开被子铺展开来,边做边说道:“这铺子平时是给大哥用的,现在他不在,小兄弟你就先用吧。”
白瑕这一路上都没说话,此时终于开了口,声音听起来非常怪异,语调里几分游疑:“……他去哪了?”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好难听。但想到好几天都没开口,这种低哑应该只是暂时的。
见那人愣怔一瞬,他又补充道:“你们大哥。”
那人松了口气:“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醒了就有好几个地方地陷,大哥带着人救灾去了。”
“地陷?”白瑕神情古怪。
“审判”的事情他听了几句,不是太清楚,因为他自己不在被审判之列,前半程看的是新垣陌轩的前半生,后半程被师父接去就全在睡觉。
亦绯天一行人出来之后看不出什么异常,原来在普通人中间还会有地陷这种惩罚。
“是啊,卫大哥是南屏县最好的人,之前也是我们县太爷的干侄儿,不过……”那人含糊了一下,把中间的事情略去,只说,“这边遭受天灾之后,就是卫大哥首先醒来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现在损失也没其他地方那么大吧。听说隔壁县死了小万数人,可真让人害怕……”
那人一打开话匣子,就絮絮叨叨说起来,白瑕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既有些敬佩,又觉得有些古怪。
隔壁县死了小万数人?听谁说的?
他这时才认真看了看面前这人的面貌。
此人畏畏怯怯,不知是其貌不扬还是怎的,本来就很瘦小,还拿刘海遮去了半张脸。
剩下的半张好看不到哪去,但也没丑到哪去,白瑕觉得至少要比一脸麻子好很多,也不知怎么就这么自卑,腰都抬不起来。
这无比熟悉的姿态真是让他想给人几拳。
“你……”他咳了咳,这个嗓子用得真是好他娘不习惯!
“嗯嗯?您请说!”斜刘海立刻又哆嗦起来。
白瑕简直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