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是无用了,但破庙好歹还能遮蔽一些风雨,省了他露宿荒野衾天枕地。
有时候运气好,捡到几张纸,上面还笔锋凌厉地写着咒骂自己的语句,字字泣血,文采斐然。不读都不知道人们原来有这么讨厌他们的神明,以至于亦绯天都要跟着义愤填膺起来,觉得离君真是个畜生。
红烛映照着一副平凡而疲惫的眉眼。
他若不是离君,没有惊天的容貌,没有绝世的才华,面黄肌瘦,走路两步一踉跄,融入芸芸众生里,还真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秋风入夜后很凉,他咳了两声,看了看有些漏风的庙宇,百无聊赖地指着纸张,糊到门缝中。
长夜漫漫,若不能安睡,要何以度过。
亦绯天发了好一会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概或许可能,正在伤心。
他很难过。
但是他说不出原因,也无法诉说与谁,更哭不出来,只能跟红烛大眼瞪小眼,在昏黄的、漫漫流淌的时光里追忆一些陈年旧事。
他想凤凰了,也想尘无咎。
他想回到属于他的时代,属于他的缭云峰,看着两个徒弟打打闹闹,跟掌门拌嘴。
甚至叫他跟他最讨厌的玉阙呆在一起他都行。
他想吃后山纯生态无添加的烤山鸡,放很多很多辣椒,很多很多孜然。
……
烛泪悄然滴落,慢慢地,慢慢地洇脏了他的麻衣袖口,留下一块乌迹。
长夜过去,晨光熹微,亦绯天起了个大早,很精神地伸了伸懒腰。
一夜过去他又是个好神。
今天他准备实行筹谋已久的降雨大计。
这个世界的降雨系统倒是也遵守大气环流水循环。一般是自然规则自己调节,必要时候他可以干预。
降雨是很大的干涉规则的举动,范围又大,需要消耗很多力量。这个力量最好是至清至纯的,下出来的雨才能润物细无声,否则就可能带毒,或者下出来酸雨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亦绯天第一次尝试使用神力,一开始调用,他就发现,他小看诅咒debuff了。
那些诅咒如同跗骨之蛆,随着神力倾泻撕咬开他这具身体的血肉,似乎直接作用于神魂上,他避无可避,也懒得呼痛了。
这就是众生对他的爱,这就是长久以来万物生灵对他的信仰。
金色的血从他的手心缓缓渗出,他看着它们化成尘埃缓缓逸散,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眼神满是厌恨与不甘,反倒熠熠生辉。
凡人们常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那些人尚可抱在一团烤火吃酒,他这个神明倒是很可能要死于寒冷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为众人抱薪者”吧。
活脱脱一个社畜,上被老板骂,下被客户骂,投诉产品不好,还得矜矜业业干活。
他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句。
算了。
就这样下去。
怎么都算前程万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