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但是他甩开了我的手,说,别拯救我。”
亦绯天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落川又道:“我本此间羁绊已尽,偏偏又与你牵连。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跟着你了。”
亦绯天一时没有回答,落川也没有催。
两人一片沉默,俱着一身红衣,倒是气场相合。
星光晦暗,乌云蔽月,后半夜并不如前半夜那样光明磊落。
寂夜玄默,如此良夜何?
半晌,亦绯天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自语。
“下雪了。”
他当初对段城雪说有道匪尔,本意是想安慰他。
可是想安慰的人没有安慰到,想死的人没死成,有憾的人终生流放。
他明知,世上的道,都是作为匪徒,去抢占别人的资源,利益,乃至身份。
实际上,我们生来就注定会妨碍别人。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
可是……是他错了吗?
就算是离君,他所“掌管”的“规则”,又何尝不是一种为匪方式?
从资源产生开始,劫富济贫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
什么人道,大道,世间所有的道,都是匪道而已。
他想了很多人。
尘无咎,段城雪,还有流云仙宫那些家伙。
他想到师父。
他曾问司命,天底下算人命运谁最准,司命长老说,全天下只有你算得准。
他想到玉阙。
罚跪之时他心中忿忿,质问玉阙世间公道何在。玉阙告诉他,你要捍卫自由,就不能站在谁的正义上。
任何立场都不是正义,任何正义都不公平。
他终是缓缓闭了眼。
他不会再站在谁的立场。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人们需要的就是他袖手旁观。
这一夜,天下落白,至天明还纷纷扬扬。
寒冬彻底袭来,东国外忧内患,百姓冻馁之患迫在眉睫。
可段城雪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自焚。
孤身一人慷慨赴死,不为任何人停留,不被任何人拘束,他自由了。
窗外不时掠过几只雪白的信鸽,在暴雪中奋力振翅。
边疆告急。
一夜未眠的人有很多。
“我来给你送个消息,魔修中有人找到了邪神陨落旧址,说是能直接唤醒邪神,你得当心了。”
凌清寒境界已经很高,就这样穿行雪中,看起来天气的恶劣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青敛不由皱眉:“怎么还有邪神?”
凌清寒道:“不清楚,说是一千年前那个修行天才。其实以那位的资质修道也许能够飞升,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二位神明也不一定。可惜他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一下自废道行,改修了魔。之后一直修到近神的境界,翻云覆雨,结果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又又又他娘的自己废了自己,直接死了。我怀疑此人多半脑子有点问题。”
青敛:“……”
能被凌清寒评价脑子有问题的人,多半是无药可救了。
青敛看着罪人书上的名字慢慢消失,画卷上短暂地浮现出段城雪的生平,还有一句评价。
“与鬼同游,与恶为伍,身心不洁,染血无数。判苍生罪。”
看完,他不由笑出了声。
苍生之罪,好大的帽子。
凌清寒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问他:“你笑什么?”
青敛合上书,淡然道:“没什么。”
我笑苍生自困而不自知,罪人书天道悬笔正儿八经地扯淡,世事当真好玩有趣。
倒是对那位无限近神的大魔头什么脑回路有点好奇了。
/第四卷有道匪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