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庄,听到这三个字亦绯天一下清醒了。
“我记得段家庄是在江南?”
白瑕闻言眼帘微垂,声音又轻又缓:
“北方边境开战,皇城……已经乱了。”
亦绯天微怔:“我昏睡的这七天,发生了什么?”
白瑕看着他,刚刚略显慌乱的声音极力克制下来,恢复平静。他坐过来,尽可能和缓地交代了情况。
江上清去找段城雪谈了什么,然后又去找了段七缘,他们谈论了什么无从得知。
之后,段七缘就被和他们一起送往段家庄,后来盟交大典上,各友好国互送礼物,江上清作为使臣也是其中之一,在大典的最后环节,他上前递交礼物,据说礼物非常奇异,是世界尽头的北溟之地找到的海底珍宝,必须很近很近地去看。东皇欣然应允,盒子里却是一柄淬了毒的匕首。
大典当场就被中断了,东国和北境百年交好,“没人”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一半的禁卫,都被段城雪换了。而剩下的一小半,或多或少都被世家收买。
当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江上清拿着匕首,直接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些玩弄心术的老阴比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结果未定,这个时候出头直接就定死了谋逆的罪名,老臣们淡定得很,表情慌乱,实际上都在暗中观察。
他们都做了两手准备,一面暗中通融,一面还是东皇陛下最忠诚的走狗。
当时,尘无咎和宏念两位国师都在场,都没有出手,没有人轻举妄动,于是四方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有头有脸的人物的使臣,都得老老实实坐着,听江上清把陈年旧案掀完,谁动谁死。
江上清不会轻易杀了东皇,但杀几个朝臣根本不在话下。
也就听白瑕这样讲,亦绯天才恍然明白,原来他那一次见江上清,大概率对方是抱着诀别的心思来的。
当时的情况,有没有亦绯天,确实会完全不一样。
而江上清做了这样的事,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尘无咎……尘无咎知道亦绯天会喜欢段城雪的性格,知道亦绯天一定不会对段城雪坐视不管,所以把段城雪一行人的故事送到他面前,让他误以为是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顺藤摸瓜追查下去。
当然,亦绯天越追查下去,就越会去帮段城雪。
段城雪寿命将近,危在旦夕,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亦绯天不会让他死了,所以亦绯天一定会出手。
以亦绯天目前的身体状态和性格来说,他一定会出现在大典上,江上清去意已决,刺杀一定会发生,如果亦绯天在场亦绯天就一定会插手。
而大典上不止四域凡人,世家勾结的修仙者当时就在附近,不出现特殊情况他们就不能干涉凡间政务,可只要亦绯天出现,他们就有理由出手。
如果这样,极度虚弱的亦绯天就相当危险。
为了保护他一个人,尘无咎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只要亦绯天对段城雪伸出援手,他必然力量不支,要寻求尘无咎的帮助。
只要以这样的状态去找尘无咎,尘无咎就有把握让他一直昏睡,不在大典上醒来。
亦绯天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地听完,缓缓闭上眼睛。
“师父……”白瑕闭上了嘴,开始惴惴不安。
亦绯天忽然笑出了声,笑容凄惨。
“有这样的心机,却对我使用……呵。他就不觉得浪费么?”
他早该明白的,尘无咎放任这一切,并不是真的想帮江上清,他只是在利用江上清他们。
因为他知道,即使是这样的情况,江上清也不可能得偿所愿。锁云阁有求必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早该明白的。
江上清这一出,看似有很多人在帮他,实际他们都各自为自己谋求利益,没人关心郑瑞一脉满门忠烈蒙冤的真相。
“江上清他,还活着吗。”
亦绯天哑着嗓子问。
其实从白瑕说两国开战开始,他就预料到了结果。
可他还是要问,他不死心,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他就打心底不愿承认。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明明蛰伏了这么多年,他身份显贵,还可以走很长的路,还有很好的未来在等着他,怎么能还没开始就死了呢。
他怎么可以死在半路,他明明说,要回北境,给段七缘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一定拍着胸脯,向段城雪保证,一定会好好待段七缘。
他……
“江公子,因为抖露的秘幸太多,被察觉到不对的世家重臣,命令在场的一个禁卫,失、手、杀、死。”
“他没有死在东皇手中,而是死在了,复杂的人心中。”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郑瑞的死,不是东皇暴虐无道,而是,众望所归。”
“那些案子里,涉及的腌臜事情太多,牵扯到的世家太多。”
“满座宾客之中,没有人手上完全清白。”
白瑕一字一句,轻轻说道。语气温柔而残忍。
亦绯天伸手捂住了眼睛。
没有人完全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