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更加刺骨,人热乎的血液在这样一个凄冷的夜晚显得那般突兀,皇甫光霎时酒醒了一大半。
“有,有人!”
有人惊呼出声。
跟班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有胆子大的举着灯笼照过来,只见血淋淋的一个身子坐在轮椅上,哪里都是血,地上那颗头滚了几圈,终于停了,脸上还是惊异的表情。
有人认出来,捂着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声音都在发颤:“这,这不是萧府大公子么?”
突发意外,死不瞑目……
皇甫光看着尸体和头,浑身热血也冷了一半,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办。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骤然制止:“都闭嘴,不许出声!”
一伙人噤了声,鹌鹑似的,围在一团面面相觑。
镇住那些人,皇甫光阴沉着脸。
按照律法,半夜在街上溜达自然是对方的错失,可那毕竟是世家公子,再怎么有错也不能说一下把人头咯。
私自杀贵族,这可是死罪啊……
这事万一捅出去,丢了乌纱帽还算小事,搞不好会连命都要丢掉……
皇甫光脸色几度变换,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其他什么都不管了,这事一定不能被捅出去!
他咬咬牙,发狠把那颗头挂到城墙上,对手下众人道:“你们今晚什么也没撞见,什么也没有发生,知道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陆续点了头。
“谁把这事说出去,咱们都要死!”皇甫光低声道,“事到如今,谁也跑不掉,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嫁祸给其他人。”
见没有人反对,皇甫光便指挥他们把尸体扔进了护城河,现场的血迹,也清扫了一番。
忙活了大半夜,最后找个开阔的地方把染血的衣物、清理的工具一把火烧光,至于作案工具……皇甫光不敢把它直接扔掉,那太冒险了,于是便就着河水洗了几遭,就这般带回家去。
皇甫光从没杀过人,也没见过这么多血,能保持相对冷静地处理完纯粹是借了酒胆。回去睡觉还做了个噩梦,梦见刀上、手上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他急的满头大汗,一扭头,萧逸书无头的尸体正站在他身后,要跟他索命。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不经过这条街的铁匠铺子做保养,软硬兼施地威胁对方要“好好保养”,之后照常巡逻,果不其然接到了百姓报案。
他带着小弟们包围茶楼,把嫌疑最大的段城雪请去喝茶,又请门客写了一篇文辞进退有度的奏表呈给了圣人,一切做得井井有条,比之前办事完美多了。
圣人得知以后果然大怒,萧老家主悲愤之下开启了扫射模式,跟段城雪互相攀咬起来,这点皇甫光压根不在意。
他们拉扯就拉扯吧,拖就拖吧,反正只要不攀到他这,给谁扣上都无所谓。
他站在一旁,暗中看戏。只见段城雪三言两语之下就让萧老家主说不下去,当众失态,而圣人竟也没有生气,他咂摸了一下,觉着圣人当真是宠爱姓段的,还是看看后面能不能掺手脚,嫁祸给其他人,卖姓段的一个人情的好。
圣人该了解的了解完了,皇甫光作为皇城令,少不得要例行公事,分开去审问调查。
面对这位讲两句话咳三下的病弱美人,即使是“嫌疑犯”,皇甫光也还是恭恭敬敬的,不敢给人上枷锁,也不敢刀剑架着,反倒邀请对方到自己私府喝茶。
皇城令的审问不比其他,这种程度的案件最后都要呈到案上,给皇帝陛下亲自过目的,是以每行一步,每查一物,每问一人,皇甫光身边都会站着两名记录者,把所见所闻都记下来。就是请段城雪吃饭,吃了什么吃了几口,也得详细地写下。
问毕,段城雪尚没有洗清嫌疑,不能回家,皇甫光便安排他住在这里,还顺嘴问了句吃什么药,要不要差几人来给他煎药。段城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必了。”
或许这一天太费心劳神,段城雪极淡的眉眼不仅透露出倦色,眼尾还泛了红,这一眼平平淡淡,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勾人的很。
皇甫光看得痴了,不留神险些绊一跤。
“冬日夜路难走,皇甫大人可要小心啊。”段城雪淡淡地说。
皇甫光一下脸色苍白,强笑道:“多谢段大人提醒,我这便命他们多添几盏灯。”
待人被扶走以后,段城雪看着门前落雪,轻轻说道:“若是人自己视而不见,就是添再多的灯,又有什么用呢。”
凡人下雪天要做什么都很麻烦,修者却不同。
好在雪才开始下,离堆积成势尚有一定距离。亦绯天和白瑕趁守卫不注意,混进了牢狱之中。
两人贴着墙壁,听见有两人在咫尺之间说话。
一人叹道:“萧家这一脉,眼看着就走到头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反应过来倒不是很意外了。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传言?”
第一个人听说有瓜,忙问:“什么传言?”
“听说萧家早年间算了一卦,两个儿子均是夭折之象,萧老家主不信邪,把算命先生打了好多棍驱逐出门,算命先生便含恨诅咒萧氏一族均不得好死,从此以后再无音信。这些年来,诅咒竟一一都应验了!”
听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坊间人都是这么说的,那还能有假!”
“哎,这么一说也怪瘆人的。那萧二公子前些年好端端的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继而其生母疯了,不出二年也死了,萧大公子偏偏突然出了意外,到现在剩下的尸体还没找到。”
“这事也怪邪门的,不说了!马上要天明了,再去巡逻一下就差不多可以交班了。”
“这牢里除了那几个死囚,就剩下倒霉老板一人,能出什么事?”
“小心为上。我去看看。”
亦绯□□白瑕使个眼色,白瑕点点头,飞出一只小纸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那狱卒身后。
狱卒毫无所觉,转了一圈,走到客行衣的牢房前,四周张了张,低声道:“客老板,我知你是一条好汉,我这也是没办法,冤有头债有主,怪就怪您倒霉吧。”
里面的人好像睡着了,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