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在后山打得不可开交,长老们这边倒自在得很,赛事看也行不看也行,优秀的人不可能第一轮就淘汰,第一轮就能被淘汰的人也没有人期待着。
有长辈看到那表现得好的弟子,可能会往对应的青玉扣前的彩盘里投一些高段灵石和灵器,作为“压彩”,赛事结束后无论那名弟子取得什么样的排名都能拿到长老给的鼓励。
这也就是为什么弟子们都奋力表现的原因。
还有一些长老会围在一起,对一些组队的弟子进行观测评价。分析出战术好的队伍,里面的成员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积分加成。
那边听起来打得很激烈。
亦绯天悠悠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品着。从试炼开始他就安安静静在席位上坐着,旁边有玄宁宗弟子侍立在旁,若杯子里的茶饮喝完了就会请示上前添上。
桌上象征性地摆了一些瓜子干果和糕点,但是没有哪家长老会真的去吃,亦绯天暗中投过去一眼又一眼,心里非常犹豫。
流云宫其他长老都各自看试炼情况去了,就他跟玉阙仙尊在位子上坐着,偏偏在这位面前,亦绯天才这么拘束。
然而,这个白发的清冷美人却突然从桌上的碟子里轻轻拿了把瓜子递给他:“想吃就吃吧,我看你闷得无聊。”
亦绯天一时觉得自己出了幻觉。
他愣怔了一下,茫然地望向玉阙:“嗯?我还醒着吗?”
玉阙仙尊本来脸上带着点笑意,可是当他说完这两句话后那笑容疏下去几分,玉阙若无其意地将手中瓜子放入亦绯天的手中,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中沉默地收回手。
亦绯天琢磨着他这什么意思,是不是又看见了什么“天命”要给自己提个醒,便听他道:
“你那两个徒弟怎么样了?”
亦绯天把瓜子放到了自己面前的空盘子里,不经意地说:“不知道。但是应该不至于第一轮就出局。”
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玉阙欲言又止。
当师父的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止“心大”了。
要是亦绯天知道玉阙在想什么,大概要毫不留情地呸一口“你知道爷为了这两个小家伙做了多少功课吗?就差把第一送到他们手里了!你能吗?”
玉阙仙尊不能,玉阙仙尊甚至一个弟子也不关心。
但是玉阙仙尊惯会装好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十成十,让人看不出掺了水分。
这不,等亦绯天又喝完一杯茶,玉阙仙尊又发话了:“玉挽,久坐不做事有辱道行,不如陪我前去看看这批新锐表现如何。”
亦绯天刚喝下的茶差点又冒上来。
什么?不干事有辱道行?
这说法可能也就能从玉阙仙尊那听到了。
长辈发话不听不答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亦绯天感觉到有人有意无意地留意这边,他不想落下什么舌根给他们嚼,点头应道:“仙尊说的是。”
“出言不逊。”
“不敬师长。”
那人不咸不淡地陈述,手里还捏着一长卷罪状,一直拖到地上。
流云宫几百年没到齐的一位掌门和二十位长老这次到了个半全,站在两边沉默地看着那个跪在正中、脸庞尚且稚嫩但一眼足以惊艳的小人儿。
玉拓仙尊不在人群中。
绯衣少年心中了然,心中轻呵一声。
他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身姿挺直。听着白袍金纹仙尊细数的“罪状”,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愕,逐渐变成了好笑,最后又成了麻木。
“罔顾礼教,无视门规,目中无人。”
“三百二十八条,私自盗取神器下山,妄图篡改凡人因果。”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长卷的“罪名”念完了,足足五百一十二条,这个人竟就这么罗列、也这么大庭广众地念了出来。
亦绯天永远不会在意这个神经病一样逮到他就咬着不放的疯狗,但是慕陈绯永远都会记住他。
年轻气盛的绯衣少年,顾不上跪得发麻的腿,冲上前质问他:
“若我从无修行之心,而你们连哄带骗,不顾世间伦理强迫人隔绝人情,算不算有违天道?
“而身为正道、明面一套背后一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陷害无辜凡人,算不算有违人伦?”
他愤慨地转过身来,对着两边观看且沉默的人大声道:
“未犯之罪,强行套名,屈打成招,不顾真相,你们,可扪心自问?身为一派表率,自己问心无愧?!”
掌门快被气疯:“这是什么地方就容你大放厥词?!给我带下去!”
那两边站着的人,流云仙宫的九尊十仙三长老,去掉仙去的司命,未到场的玉拓和站在最前面的玉阙,还有十九个人。
而这整整一十九个人,没有一个人吭声。
玉阙仙尊缓缓卷好长卷,收起来,从他身边轻描淡写地走过。
那双平静从始至终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
不屑,不闻,不理解,也不愿共情。
这是亦绯天最讨厌的、自以为是的“仙人”模样。
玉阙仙尊停了下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偏头对跟在身后的亦绯天说道:“这个乐修倒是有点意思。不仅灵力范围控制得好,他手握长笛攻击的时候,不像在使笛子,倒像在使剑。”
亦绯天还在暗戳戳地想着陈年旧事,一时没有回话,倒是聚在那里讨论的几个长老听到玉阙仙尊的点评,立刻让开了一条路,有一位玄宁宗的上前奉承道:“玉阙仙尊真是眼光独到,我们方才还讲到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