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狼狈地咳了几声,想着,这辈子再也不要见水了。
修仙这种事情果然人人平等,不论谁,在大道面前都得胡乱狗爬一阵,殚精竭虑苦苦冥思,才求得一丝垂怜,得一缕悟念。
少年心思凌乱了一阵,才想起自己在哪——这倒也不能怪他,换谁梦了七年,大概都是要神思恍惚的。他愣怔一会,伸手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只见自己身处一方洞穴之中,洞口挂着道水帘白练,想是白鹿的栖身之所。
白鹿优雅地走过来,问他:“可有了答案?”
青敛也顾不上湿答答的一身水难不难受了,连忙起来,行礼作揖,认认真真拜了谢:“多谢前辈,弟子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敛起眼眸,似不经意地问:“我在水里的映象,前辈可以看见吗?”
白鹿不瞒他:“可以。”
“那,请前辈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师尊。”
青敛寻思着,不管是神凰殿下还是白鹿前辈,这些灵兽都很实在,不喜欢拐弯抹角,玩人类弯弯绕绕那套。
因此,他选择了直言。
白鹿怜悯地看着他:“为何?”
『你师父已经知道了。』
『不光知道,还看到得比我多。』
少年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我罪孽深重,师尊心地善良,大概是不愿看见他徒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白鹿有些好笑:“你怕你师父不要你?”
这一下子精准无误地扎痛了少年掩藏最深的内心,少年无意识地攥了攥拳头,不情不愿地承认:“……嗯。”
这少年也是真的可爱,他师父是什么妖孽?鬼精鬼精的,难道他不说他师父就看不出来了?
正是因为知道少年是什么样的人,亦绯天才会收他的吧。
白鹿不由也像神凰一样有点喜欢这个少年了。他们都不喜欢拘束,都不喜欢规矩,都不喜欢弯弯绕绕,因此才跟了亦绯天。而亦绯天这个徒弟面上善外交,内里却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灵兽们最吃这种。
白鹿对青敛心有好感,便不提这话,又问:“那你可想好了入什么道?”
“师尊对我说过,愿我冲破牢笼自在飞翔,弟子谨遵师命。”青敛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便修个,‘自在’道吧。”
少年话音一落,并未走远的亦绯天忽然似有所感,回头往灵溪的方向看了眼,当空一招,青敛的玉牌浮现在眼前。
淡蓝色的光缠绕在玉牌上,霎时光芒乍现,转瞬又化作星星点点,融入了玉牌的金边。这代表着天道的认可。
亦绯天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玉牌,笑意温柔。
“自在道,古今第一人。”
红衣翩飞,墨发飘舞,玉挽仙尊心情极好,转手就给尘无咎发了道通讯:
“尘阁主,你接班人被我拐走喽。”
尘无咎秒回:“哦?恭喜。那孩子入了什么道?”
亦绯天心里暗暗嘲笑他,瞧,这阁主大人说不在意,结果跟等高考成绩的家长一样,孩子成绩一出来就焦急问,生怕错过什么。
他恶趣味十足地卖关子道:“你猜。”
尘无咎无奈,语气里都带着笑意:“算我求仙尊大人了,大道三千,我哪能一下猜到呢?”
他都这样说了,亦绯天又不是刁难人的性子,软和下来,道:“自在道。想不到吧?”
尘无咎点了一下小纸鹤,无奈笑笑。
对你,有什么想不到的?
亦绯天看着小纸鹤顿了一会,歪头,尘无咎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实没想到。之前也从来没听说有过‘自在’一道。”
红衣仙尊傲立山间,像自己入了道一样高兴,无比潇洒地说:“从今往后,便有了。”
尘无咎静了一会,缓缓道:“嗯。”
亦绯天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尘无咎是什么道,本想问问,转念一想尘无咎应该也不知道自己……等会,他都知道自己不喜接触人了,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道吗?
亦绯天忽而静下来,嘴角笑容慢慢收起。阴着脸想,这是多么智障的行为。
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对方可能都对自己十分了解了,亏他还巴巴地特意告诉他青敛入道了。青敛是他的徒弟,关尘无咎什么事?
他一段时间不说话,尘无咎也没有断开他的通讯,安安静静等着。
“你知道我是什么道吗?”亦绯天冷声问道。
尘无咎听出他突然降下来的寒意了,仍旧温声道:“我不知道。”
“是吗?”亦绯天愣怔一下,微微收了冷意,有些纳闷,“那你怎么知道我……关于我的事的?”
尘无咎低低笑了声:“看话本,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