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山飞雄而言,你们之间的开端,应该是四四方方的。
让他去具体描绘一个模糊的概念还是太难了。
但是……
教室是一具四四方方的壳子,四处漏风。他坐过很多位置,春天靠窗很好睡,夏天太热了,秋天和冬天坐哪里都差不多。
窗外天地一片明亮,干枯的树枝上偶尔停留三两只小雀,鸟叫几声,很安静。屋内,人多,走来走去,吵吵闹闹。
这些没有不好。
人遇到人、于是交流,姐姐留长头发、放弃排球,大家都在选择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影山飞雄只是喜欢排球。
又不是拥有游戏机才是帅的。
学校是学生时代的汪洋浅洼,那时更远更复杂的海域尚在远方,每个人都是一艘懵懂的纸船。
影山飞雄和你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邻桌,他趴在课桌上闭着眼浅寐,又或是直接沉入梦乡,你和朋友的絮絮叨叨织成很轻很轻的云环绕他,意识也跟着摇摇晃晃,像浸泡在摇篮里。
当你把头发束起来,他就知道夏天来了。
风扇先是会吱呀吱呀吹一段时间,把你压进去的碎发勾出来,同时旋转的风吹过你飘向他,空气里便带了一丝丝洗发水的甜,有时候是洋甘菊,偶尔会换成海盐,更多时候他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很好闻。
过不了多久天就会热得烦人,碎发贴着你的脖颈,薄薄的汗珠顺着脖颈淌进领口,他不去想,那不礼貌。
夏天的邻桌是懒洋洋的,絮叨声又轻又平,像是被热度恐吓过、强装镇定的花。
但空调将冷气送出来后,他看到你的肩胛骨打开,于是那些枝条又舒舒服服地伸展挺直。
影山飞雄和你相交的最初印象就是这样。
高中毕业后他偶尔会想起你笑着低声絮语的样子,但只是偶尔在记忆闪回时想想,不常念。
你是花,是云,是春天的风。
即使你双眼通红,也是如此。
腰背就那样支起来,肩膀微微地垮,眼睛红红的,珍珠从泪腺里直接坠下来,没有声音,也不可怜,但嘀哩嘀哩又叮咚叮咚。
他听到了有东西落下并滚了一地的响动。
若干年后罗马的风吹动你们重逢。
他站在你面前,透过星星点点的记忆,一个幼稚的齿轮慢慢接上轨道,仿佛是新生命睁开双眼,萌生出迟来的欲望。
你们遛狗,一起在江河日下的郊野散步,听风声从两具身躯之间穿堂而过。
你的世界里没有排球,只有打排球的影山飞雄。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求婚那天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夜晚。
整个罗马浸在滂沱大雨里发潮,他已经努力把伞倾向你,但你们还是一起变成了可怜巴巴的落汤鸡。
你伸出衣领的脖颈黏上几束湿漉漉的头发,在暗沉沉的天色里,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像是在薄雾里伸展出来的枝茎,被水汽浇灌,亭亭蔓蔓,清丽,动人。
影山飞雄不合时宜地想,你果然是花。
菅原学长的话在那一刻被记忆反复拉响。
选择。
“影山?”你掀动眼睫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