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草摇摇,树影娑娑。
时间在风里一帧一帧地溜走,高中的三年在一晃眼间就几近尾声。
星海收到职业球队入队邀请的时候,我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毫无头绪。
“直接去上大学呗,有什么好纠结的。”星海不以为意地翻了翻渡边给我的零食,“这种问题是只有那些成绩不上不下的人才会纠结的吧。”
正常人的升学流程确实是这样。
“渡边是准备读大学来着。”我转了个话题,又顺手给他拆了一罐葡萄汁。
他噢了一声:“幸郎也是。”
“果然没有继续打排球啊。”我感慨了一声,又问,“什么专业?”
他回忆了一下:“兽医吧。”
我不禁想起我那年近30岁博士在读的哥哥,从袋子里挑出一袋坚果,语气有些怜爱:“这东西就拿去给昼神提前补补好了。”
“说起来——你画画还不错吧?”星海用塑料吸管吸着那罐葡萄汁,提议道,“直接就业好像也可以?”
“我又不喜欢画画。”
他直接炸毛:“你好麻烦啊!能用爱好来养活自己的人又不是大多数好吗!”
我想了想,妥协得很快:“好吧……画画也可以。”
在旦来家优秀是一种常态。无用的努力没有资格在唯成果论的土壤里绽放。
唯独对于没有才能和野心的我,妈妈单独有一套能让人一眼望到头的人生规划。
比如说成功升学,在爸妈的资助下得到一份勉强过得去的学历,靠爸妈的社会关系谋求一个闲散钱多的工作,然后和关系亲近的家族缔结一份足够保障我后半生的婚姻。
非常实用。
但是……我习惯于不去期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一直以来我只是遵从着打发打发时间的想法去画画,没有去细究过那是出于怎样的一种缘由。
落笔的冲动总是细微悠长,像长野的风,不问来处,不知去向,也从没想过它会停留。
不过再想想,难道一定要有理由吗?
只要海鸥可以一直飞翔。
尾羽滑翔卷起的风就不会停歇。
虽然不是我的野心,但这应该能算一个拒绝他们好意的理由。
“施怀登·阿德勒……在哪来着?”我没头没尾地问。
星海顿了顿,说:“东京。”
渡边对我没有选择继续升学还拒绝了去她家公司上班这件事耿耿于怀,一直到毕业典礼都没跟我讲话。
我们沉默地站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合影,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风将花吹落在我们的肩头,多余的花瓣滚在地面铺出长长的一条河。
我说:“看来我以后都要习惯这么安静了。”
渡边直接扑过来把我抱住号啕大哭,将狼狈和不舍的哭声统统丢进我的怀里。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叛逆的人!我恨死你了!”她一边哭还不忘一边数落我。她从小到大用这个词语形容过我不知道多少遍,我一向当耳旁风充耳不闻,从来没搞懂过她的意思。
但就像她愿意为我不被家人理解的选择担惊受怕一样,无论多少次她向我扑来,我也愿意托住她的眼泪。
不远处星海光来一脸嫌弃地看向这边,他可能原本打算过来和我合影,却不堪承受渡边的高分贝哭声,只能暴躁地跳:“吵死了快让她闭嘴啊!”
毕业以后渡边去了美国,走之前她偷偷为我付了整整三年的房租,被我发现后她连发十条长语音来告诉我她有多气急败坏,还死鸭子嘴硬。
托她的福,三年来因为不用负担东京高额的房租我的工作室没遇到太大资金上的困境,也因此让父母准备用来劝说我回长野结婚的说辞失去了站得住脚的理由。
星海光来在不用训练的休息日偶尔会过来蹭饭,但自从他意识到我的生活品质是随着交稿日逐日递减的后就变成了每个休息日都会拎着一大包食品出现在我家玄关。零食投递员的身份很自然地被渡边交接给了星海,我和昼神吐槽的时候,他还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那个穿透电话的笑声实在爽朗,但我总觉得十分里面夹杂着九分的嘲笑。
我的自理能力尚未达到如此令人担忧的地步吧。
某次休息日,星海正好撞见我和妈妈打电话,当时我正赶着一笔加急订单,所以开着免提,谈话的主题毫不意外还是明里暗里问我什么时候回长野相亲,我很熟练地敷衍说东京的男人比老家更好,她说东京正好有个小伙子不错,为了让她快点挂电话我嗯嗯啊啊胡乱答应还加了一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挂掉电话后他贼贼地哼了一声,他知道我抵触长野,不到过年绝不回家,但我一般不会提及原因。
这下被他抓到了把柄,调侃我年纪轻轻就已经面临了这种窘境。
我说:“因为他们觉得我靠自己会饿死在外面。”
不止一次抓到我为了赶稿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星海光来:“……他们说得也没错吧喂。”
我把最后一笔勾完,神清气爽地点了保存,从工作台下面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喝吗?”
“哈?!你什么时候装的那个东西!”他震惊的目光在啤酒和冰箱之间来回扫动,最后扬言,“我绝对要告诉渡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