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算,一次五两。”
寻常贫苦人家,一年尚且不得五两,此人真的张口就来。
温霁嘴角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低头,忽又猛地抬起。
当今社会,若是寻常人家,怎么识字。
此人不仅识字,这六字写得也很规整。
睫毛颤了一下,再无半分异色。
一辆华车驶过。
在对面的万春楼停下来,奴仆跪扒在地上静候。
这时一只手勾起帘子。
骨节分明。
他侧着身从车上下来,先落在上面的是精致的玉鞋,接着飞快地落在了地上。
但此人除了鞋子,身上一袭白衣,除了腰间的玉佩,再无其他点缀。
在他后面,又下来一人,样貌粗犷,一脚将奴仆踹到了一边,呵斥道:“碍事的东西!一边去!”
“张兄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广闻言倒是收了几分怒气,看向白衣公子,摆手道:“今日看到游兄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被踹得脸色铁青的奴仆连滚带爬地挪过来,连连磕头谢恩。
在风中吹拂的帆也静愣了两秒。
随着一声叹气,才随风飘起。
姜来整理着衣着,继续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见这番情景,眼神也是平常。
忽觉得背部有道目光刺了过来,如针芒。
她扭过头寻找,落在了小乞丐乌七八糟的头顶上,停顿了两秒,又移开了。
这小乞丐的谨慎地很,刚刚扔了一个馒头给他,凑近了些,他便往后退了许多步,并跟野犬一样紧紧盯着自己,默默地观察着。
姜来神情自在。
“你可是前些天给屠夫家算命的人?”一老人上前问。
姜来指了指帆布。
老人抓住孙子,只是这孙子早已嘴唇青紫,眼底还泛着一些黑,一副病到无可救药的模样。
老人:“求先生给他算一算。”
姜来再次抬起手,指着帆。
老人抬头看过去,道:“我不识字,只听人说,你算得准,能看到某人未来的命数,你帮我孙也算一算。”
温霁看过来,这老人面容苍老,草鞋短褐,怎么可能拿得出五两银子。
谁知道这江湖算子把折扇一收,眼角瞥了他一眼,便兴趣盎然地问道:“没错,你找对人了,不知你要算什么?”
“算这小子还能活多久。”
姜来让小孩凑近来,细细地观看他的五官,又抬起孩子的手,抬眼撞进了小孩彷徨恐惧的眼神。
又在半空中画了两下,神神叨叨的,实际上是打开了面板。
老人又道:“去医馆瞧了,都说他活不长,我儿媳生他去世,儿子又战死沙场,只留下了这么一根独苗,难道老天要我家绝后……”
眼见着老人家声音悲怆起来,姜来一把折扇敲响,止住了他的话头:“回家好好养着吧,命长着呢。”
老人闻言泣泪,袖子拂面,拉着小儿就要跪地道谢。
姜来折扇又伸过去:“使不得使不得!”
老人竟然信服离去。
温霁低下了头,微微皱眉。
姜来却饶有兴趣地跟他搭话:“喂,小子,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未吭声。
姜来也不恼火:“过几日你就明白了,我算得向来准头。”
过了三日。
老人再次携着小儿前来,却带了一袋米粮,见到姜来直接叩头,满面喜色:“众人皆道小儿该死,当日听先生所言,心中又有了希望,没想到小儿真的熬过来了。”
姜来收了粮食,摇了摇扇子,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只是你这孙子命不该绝罢了。”
将老人送走,姜来再次转头问小乞丐,洋洋得意:“怎么样?”
温霁依旧闭着眼,不与她说话。
姜来叹了一口气,我没嫌弃他,这孩子竟然嫌弃自己。
姜来温水煮青蛙似地跟他接触着,实则心中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上赶着的永远比不上自己求来的。
现下显露出自己一些本事,把他吸引过来,日后就少些辛苦。
谁知道连续几天了,这小乞丐纹丝不动,甚至偶尔看过来的眼神还带着厌恶。
若不是自己每日都扔给他一块馒头,这孩子估计早就跑了。
厌恶?
姜来察觉后,一气,第二天连馒头都懒得给他扔了。
养不熟的东西,不如晾一晾。
双手环臂,就等着他来求饶。
谁直到这小孩年龄虽小,但耐力极佳,不吭不响,跟个石头似的,不说话。
隔日,姜来依旧没给他饭吃。
小乞丐终于开始抬头看他,但是目光漆黑,平静无波动,并无半分祈求神色。
中午姜来进了对面酒楼,朝着窗下面一望,只见小乞丐正和那酒店门口的狗相对视,趁着狗没注意,竟然飞快地从它嘴中把盆拉了过来。
狗开始狂吠,扑上来。
她站在窗前,看着这孩子扭住了狗的鼻子,掰开了那留着口水的狗嘴。
他脏兮兮的胳膊像铁链一样拴紧。
直到护卫赶下来,抡起长鞭,一鞭子“啪”一声毫不留情地抽下来,将他的尊严也抽到了地上,他爬到了墙边,远离狗,却继续被毫无尊严地继续抽打。
姜来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慌忙从楼上跑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小乞丐已狼吞虎咽地吃了狗食,又挨了酒楼护卫一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