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入内,殿中众人起身行礼,女眷们又与随皇帝而来的舒妃敏妃几位后妃见过。
待皇帝顾肆安到上首坐好,众人也复又入了座,顾肆仪才起身回话:“回皇兄的话,适才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入内,殿下都说了不必多礼,臣弟只是瞧着诸位宗亲又是静默又是行礼,到底生分了些,这才叫他们不必如此拘束。”
顾肆仪话音落下,殿中众人面上神色不一,却无一人开口接话。
顾肆仪这话,往好了想是真如他所说,觉得诸位宗亲太过重礼而显得生分,往坏处想,便是影射其他人与皇室不睦,有挑拨之嫌。
旁人不说话,但在江南养病的宁王顾肆冉之子,也是宁王世子的顾秉煦却没那么多顾虑:“太子殿下一句不必多礼,沛王爷便觉是众人拘束,真是想太子殿下之所想,小侄愚钝,倒是想不了这许多。”
顾肆仪被封沛王,但论身份来说,顾秉煦还是他的子侄,尊称一声伯父也属应当。但顾秉煦话中之意,分明是在说顾肆仪僭越,却是一点脸面也不给顾肆仪留。
顾肆仪虽固执自大,但顾秉煦这话近乎直白,他自然能听出来。
上首皇帝还未发话,顾肆仪便急了:“皇兄明鉴,太子殿下乃顾朝储君,臣万万当不起揣测诸君之嫌。”话毕还狠狠瞪了顾秉煦一眼。
顾秉煦倒也不在意,甚至见顾肆仪面色不善,反倒朝他朗朗一笑,眼看顾肆仪气得又要说话,上首顾肆安开口道:“好了,今日是除夕岁宴,你一个做伯父的,又不是第一日才知宁王世子率性,何必与他一个小辈计较。”
顾肆仪一听这话明摆着偏袒顾秉煦,但皇帝都说了他是长辈,他也只好忍了不再纠缠。
殿中其他有眼色的宗亲见这茬总算过去了,忙端起酒杯打圆场,遥敬上首一杯。顾肆安喝了,又与殿中诸人共饮一杯,片刻的工夫,整个千秋殿热闹起来。
殿中丝竹管弦之声与舞姬曼妙的身姿相映,坐席相邻的宗亲侧身小声交谈,宫人躬身将食案上的椒柏酒、五辛盘撤下。
顾朝除夕岁宴的菜肴是分两批上的,开初上的椒柏酒是由花椒和柏叶浸的,有祛风寒避邪祟之意。
而五辛盘中有大蒜、小算、韭菜、芸苔、胡荽等物,据说能开五脏、去伏热。头一批上的菜肴中,更有许多以菜萸入馔。
因着头一批菜肴多是为了讨个彩头,椒柏酒还好,五辛盘和那些有菜萸入馔的,味道并不大好,上过一会便撤下了。
撤下第一批后,第二批的菜肴便都是口味极佳的上品了。
诸如燕窝、红白鸭丝、三鲜肥鸡、八仙鸭子等一系列平日的例菜自不必说,更有诸如鹿脯、龙虾等一系列贡品菜。
但能参加除夕岁宴之人,俱是身份不低的,这许多菜肴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倒是宫中御厨的拿手糕点和各色新鲜果子更受欢迎几分。
顾秉清与苏远矜同坐一席,他余光瞥见苏远矜跟前,装白玉糕的小碟中还剩一块,苏远矜伸手去拿,临了却转了方向只取了一颗果子回来。
宫中的点心做得精致,又有许多不同的种类,因而这白玉糕一小碟子里就那么两块,苏远矜先前吃了一块,烫金的小碟中便只剩下一块了。
顾秉清将这瞧在眼中,以为太子妃碍于席上不好见空碟,就是想吃也只能忍着,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将自己跟前还未动过的白玉糕轻轻推到她面前去了。
苏远矜见顾秉清如此做派,稍稍一想便大概了解了他的用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她是吃了一块白玉糕,只是那糕点她觉着稍有些过于甜腻了,本想拿块酸一些的来解解甜腻,但见旁边有果子,便取了一颗来。
她也没想到这极细微的动作被顾秉清看在眼中,不仅误会了,还将他自个跟前的白玉糕让给了她。
见顾秉清面上虽是一幅目不斜视的表情,苏远矜却无端端从他神态中品出了几分莫名的期待和讨好。
他自己或许不觉,但苏远矜看在眼中,那神态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犬,给她叼了点肉脯来正等着她夸奖一般。
许是觉得把当朝太子同自己小时候养的狗儿联系起来有些心虚,又或许昨日晚间燃庭燎时,顾秉清为她折来的红梅实在开得太好,苏远矜一时竟被蛊惑了一般,明知顾秉清余光还在瞧,竟忍着腻又拿了一块他推过来的白玉糕吃了才算。
宴中又过了几巡酒,顾秉清身为太子,宗室众人敬了他几杯,他俱都笑着饮了。女眷们饮的是香甜一些的果酒,苏远矜不免多喝了几杯。
先前宗妇敬的,与殿中众人同饮的,再加上苏远矜有意无意不时啜饮两口,细数下来她已经喝了快小半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