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矜顺势将舅母和表妹搀了起来,三人对过眼神并未开口,她舅父沈翰思开口道:“蒙殿下与娘娘不弃,府中备了热盏,请殿下和娘娘移步府内,先驱了寒气才好。”
顾秉清又道一声多谢,众人这才将太子与太子妃迎入府内。
沈府的前院堂中已经置了席案烹茶,通风处也置了炉子取暖,倒是比先前在车撵上暖和许多。
将顾秉清与苏远矜迎坐到上首,沈翰思向茶席旁的婢女示意,久习茶艺烹煮的婢女便开始烹煮。
先用醇香的好酒醒了白瓷的茶器又烤干,将茶饼取出炙茶之后,又行了碾茶和筛茶两步,之后便是煎水调水,烹煮的水一直保持在一沸与二沸之间。
到最后制好了茶引和配香,这才将釜内的水烧至三沸,顺着一个方向搅动形成漩涡,再将茶引缓缓注入,最后弹入配香,至此茶汤成。【1】
时下高门世家推崇茶艺,每家皆养了几名善制茶汤的婢女,每当贵客临门,总要教人出来烹煮一盏以示尊重。
且这些善于煮茶的婢女,大多气韵不俗体态优美,烹煮茶汤时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在看客眼中自是赏心悦目。
顾秉清倒是没注意这些,除却与人寒暄,他眼中余光大多放在苏远矜身上。
他发现自入了沈府,苏远矜倒是比在东宫要放松惬意许多,这份自在甚至比在辅国公府还多。
或许她自个不觉,但苏远矜现下在他眼中,便如那才归巢的幼鸟,神情中皆是放松与孺慕。
顾秉清暗自对比大婚后三朝回门时,苏远矜对辅国公府众人的姿态,比起今日很是不同,不由得深想了几分。
顾秉清想得稍稍有些入神,旁侧却突然传来苏远矜的声音:“殿下,当心茶汤。”
顾秉清回过神一看,却是婢女已经煮好茶汤奉了上来,他神思不属,几乎要将手移到滚烫的茶汤前,若是不妨打翻了,好歹他也要受几分罪的。
顾秉清道了声谢,待茶稍稍凉了些饮了一盏,这才开口道:“太子妃顾念着舅父喜爱山水图,孤的私库中恰好有一幅《山居秋游图》,今日特意带了来赠与舅父,也算为此图择了一位明主,舅父可要一观?”
沈翰思听了太子的话,眼眸都亮了几分,不由有些激动道:“阿矜……娘娘顾念下臣,是臣之幸,臣谢过太子殿下割爱,不若请殿下移步书房共赏。”
沈翰思这话的意思,便是立时要与太子赏图去了,李氏在旁却恨不得能伸手捂住他的嘴。临近年节,太子与太子妃抽了空前来谢媒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如今太子不过提了一嘴,怎么他便要立时赏图去了。
顾秉清倒是十分欣赏沈翰思的做派,喜欢便是喜欢,遮遮掩掩不如这般坦坦荡荡令人安心,便真起身与沈翰思往书房去了。
这边苏远矜与舅母表妹三人见沈翰思连沈岸也牵上手带走了,便教人撤了茶席往后院去。
到了李氏院中,吩咐人上了热腾腾的牛乳茶和糕饼果子,李氏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娘娘别怪我僭越,你舅父昨日晚间叮嘱了几回,要我问一问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苏远矜见舅母眸光关切,忙道:“阿矜怎么会怪舅母,我在宫中一切安好,舅父舅母别为我忧心。”
沈音在一旁也道:“我们阿矜生得这样好看,太子殿下又不是目盲,怎么舍得对阿矜不好。”
沈音这话一出,李氏立时环顾一周,见四处皆是心腹才故意沉下脸道:“口无遮拦,这话若被旁人听去了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沈音见母亲说得认真,稍稍埋了头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道:“女儿知错了,可我也是瞧着没外人才这样说的,有外人我会注意的,母亲不要生气了。”
苏远矜虽瞧出来沈音大半是装的,还是帮衬道:“舅母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阿音也知错了,舅母就饶她这一回罢。”
李氏素来心疼沈音体弱,本也不舍得对她摆脸,又强调了几次说话要看场合便缓和了脸色。
之后李氏又拉着苏远矜细细问了她在宫中诸事,苏远矜耐心答了,后头又听苏远矜说太子已将东宫庶务交予她来管才算放下心来。
沈音听苏远矜说起太子教她骑马倒是很感兴趣,拉着苏远矜问了许多,面上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却只道:“阿矜有机会让我瞧一回你骑马可好,父亲母亲不让我骑,可看你骑总归没什么事吧。”
苏远矜闻言看了眼舅母,见舅母并未反对便应了下来。
三人说着话,不觉中许多时间便溜走了。李氏瞧着时辰到了沈音平日喝药的时候,催她回自个院中喝了药再过来,就听外头有人求见太子妃。
来人是宫中的侍从,晚月引了人进来,那人行了一礼道:“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在前院,特让奴才来请您前去。”
苏远矜却是不知顾秉清有何事非要现下见她,但侍从只是奉命来请,也不知是为了何事,苏远矜只得起身去了。
到了前院,见顾秉清正坐在堂中等她,苏远矜上前行了一礼道:“不知殿下有何事需要此刻与妾交代?”
顾秉清却只道:“并非孤要见太子妃,要见太子妃的另有其人。”
顺着顾秉清的目光瞧去,远处有一人缓缓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臣季文端,见过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