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憨子看了一眼外头,夜色正悄悄隐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把半边天都给映照得亮堂了许多,眼看着天亮,那些人就要来带走大妮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急得在地上搓着手转圈圈,转到几十圈后,他终于停下来,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他们来了,我……我就跟他们拼了!”
这是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父亲,为了保护女儿说出来的话。
魏大妮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一下子扑进了俞氏的怀里,抽噎着道,“爹,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若是能一头撞死,是不是街上那些人就会说,魏家大妮子被人用强了,她这是以死来表明自己是个贞节烈女啊!
也许,他们还会慷慨大方地出资给她在村口那里竖起一座烈女碑!
“大妮,不赖你,都是那个天杀的……那个天杀的不得好死……”
俞氏是个老实嘴笨的女人,骂人都没什么新意的词儿,只能是重复着她以为的最恶毒的几句话。
天亮了,也走不了了。
很快,族长就派人来了,是魏麻子家的二小子魏疙瘩和魏老倔家的大孙子魏愣子。
这俩小子在村里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尤其是魏愣子,他娘生他的时候有些难产,足足熬了两天两夜才把他生下来,许是在娘肚子里憋坏了脑壳儿,打小这小子就跟愣头青似的,三句话 不对付就动手打人,平常村里谁家做个好吃的,他闻着味儿就去了,坐人家炕头上,拿起筷子就吃,吃饱喝足还撂下一句,再做了好吃的记得喊我一声啊!
弄得现在村里谁家做顿好吃的都得插上门吃,生怕再被这愣子给吃光了。
“嘿嘿,走吧?”
魏疙瘩则是个见了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迈不动道儿的货,此时他一脸猥琐的坏笑,近前就要去抓魏大妮的胳膊,被魏憨子一把挡开,“我妮子自己会走。”
“还不让碰啊?当自己是烈女吗?肚子都跟人鬼混大了,装什么装?”
魏疙瘩被看穿了想占便宜的心思,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妮子没有跟人……”俞氏想替着闺女争辩几句,可是鬼混那俩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就顿在那里,急得眼泪直落。
“她没有鬼混,肚子能大?一家子没个好的……“
魏疙瘩继续骂着。
魏大妮原本不想跟他们说什么的,她没那心情。
但魏疙瘩一再地触及她的底线,如今魏憨子一家人就是她的底线,旁人怎么骂她,怎么对她,她都能忍,毕竟她未婚先孕,这事儿甭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宣传的好事儿。
“魏疙瘩,你跟小王氏还没孩子吧?你说,若是小王氏知道你很快就要当爹了,她会不会很高兴?”
魏大妮不急不缓地说出这话,眼神冷森森的。
“你……啥意思?我要当爹了,我怎么不知……”
魏疙瘩一懵,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他立时又惊又怒,“你……你敢!”
他很清楚,魏大妮这是要他喜当爹啊!
“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不敢的?再满嘴喷粪,你们家就等着替我养崽崽吧!”魏大妮看也不看魏疙瘩,抬脚就往外走。
身后,魏疙瘩低声求着魏憨子,“憨子叔,咱们都是一个族的,你可别让大妮乱说啊,族长说了,这回找到了野男人也要跟大妮一起沉河,我……我爹娘年纪都大了,还得我养活……”
原本还指望着大妮能想起那个男人是谁,给大妮寻条生路,没想到,族长竟如此狠心,一时急火攻心,魏憨子身量一摇撼,满眼黑乎乎的,险些瘫软在地。
“她爹……”
俞氏也听到魏疙瘩的话了,悲从心来,她很想嚎啕大哭,可大妮说,娘,咱们心里再苦再难,也不要哭给那些人看,他们不配。
她死死地咬住了唇,止住到了眼眶的泪水,同时用力一掐魏憨子的手臂,魏憨子吃痛,从眩晕中醒了过来。
两口子都是泪眼汪汪的,但却都死死地忍着,不让那泪水滚落下去。
他们到祠堂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祭祖仪式都举行完了,族长魏运来见魏大妮他们来,就对身旁几个人说道,“绑上,沉河!”
“不要,不要害我的孩子……”
俞氏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着就要扑上去抱住魏大妮。
她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妇人困住了,她死命地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只眼睁睁地看着有个男人拿着一根粗粗的绳子走向魏大妮。
“你……你们放了大妮……放了她啊!”魏憨子寻常时候从来当众不敢大声说话,这会儿因为愤怒痛苦,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闷闷的,如同一头困兽。
几个男人挡着他,不让他靠近魏大妮。
自始至终该着哭喊的魏大妮,却一声没吭。
她的脸上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