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秋走得有些急,一不留神,皮鞋踩进泥坑,雨水溅上裤脚。
他今天是陪先生来参加葬礼的。姜氏和常氏没有过多往来,只早年有过合作,出于礼貌今天必是需要参加的。
先生不必亲自露面,外人仅通过那辆限量版跑车便能知道常氏的人到了。
李义秋感慨世事无常,好端端的人说走就走了。刚到车边,还没来得及收伞,前排的车窗缓缓摇下。车里的男人给他递过去一根毛巾,视线向下,移到他的裤脚上。
不用对方多说,李义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毛巾,弯腰擦拭腿上的泥点。
常祝有轻微的洁癖,平时想要上他的车,至少得保持干净整洁——就比如现在,裤腿上稍有些泥点他都看不下去。
话虽如此,他却爱在路边捡小猫小狗,并纵容那些脏兮兮的小东西在车里跳来跳去。
“李叔,花送到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
“是,已经送到了。”李义秋抬起身子回答,朝男人的脸上瞟了一眼,发现对方一直看着人群的方向,“先生是想亲自过去一趟吗?”
男人轻抬下颌,淡声问:“那是谁?”
李义秋往那处看去,黑色大伞一个连着一个,乍一看像个黑色墨点。
照理来说,他又不是常祝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对方问的是谁。
可是他仅看了一眼,便说:“您说那孩子?他是姜家的长子,好像叫姜安池。”
——只因为那孩子实在是太扎眼了。姜安池像只掉了队的蝌蚪,没打伞,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风言风语,一时有些唏嘘,打算替姜安池说几句好话,男人的指尖叩响窗框:“李叔,给那孩子送把伞去吧。”
李义秋嗯了一声,掩去脸上的震惊,拿了把伞重新走入雨中。
他摇摇头,怀疑自己是老了,这几年越发搞不懂常祝的心思。
身后,常祝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他很白,手指修长,手背上隐约能看到些凸起的青筋。他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腕表,低调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秒针的转动声和指尖敲击窗框的声音融为一体。
待李义秋重新上车后,常祝摇上车窗,看着雨水在窗户上蜿蜒爬行,留下一道道轨迹。
真可怜,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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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池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葬礼结束了,众人陆续离开。头沉沉的,这场雨淋得他有点头晕。
“愣着干嘛?”姜允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最后一辆车了,没你的位置,自己打车回去吧。”
姜允乐哪还有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披着件风衣,躲在保镖撑的伞下,朝姜安池看来时眼里满是揶揄。
“没位置了?”姜安池偏过头,他的继母唐如萱刚打开车门准备上去。
车内除了司机再无他人,姜允乐又在骗他。
姜允乐听到他的问题,反而先不高兴了。
他当少爷当惯了,脾气自是不小,当下就要发作:“不然呢?谁乐意和你坐一辆车啊,你害死了爸,难不成还想害我?”
唐如萱远远地喊了一声:“小乐,快点过来!”
姜允乐撇撇嘴,扔下一句“灾星”后扬长而去。关上车门前,还不忘说:“真是有病,拿了伞不打。”
姜安池木讷地低下头,伞?
他根本不记得这伞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塞入手中的。
冰凉的伞柄没有因为他的抓握升温,反而随着他的体温更凉了些。
姜安池将手柄握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鱼:葬礼结束了吗?你那个后妈和弟弟没为难你吧?」
「池:没有,一切顺利,结束了。」
「鱼:顺利就好,我们开学见!」
看见这条消息,紧绷了一整个早晨的脸终于缓和了些。
也对,明天华大就开学了。只要熬过今晚,他就可以彻底和前十九年告别。
他心情好了许多,撑开伞准备回家时却不由得一愣。
先前没有注意,直到这会儿才看清,金属伞柄内侧刻着个不起眼的“常”字。
姜安池平静的心猛地跳了两拍,定定朝前方望去。
可惜,车辆全都开走了,道路上只剩下些泥泞的轮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