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还和他们插科打诨、畅想未来;今天,他们都躺在这里,冷冰冰地看着她。她忍不住凑近一点,那些黑白照片一点都不像他们,冷冰冰的,他们不会这么看着她,也不会永远留下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像梦里一样,一枪打死她,这样她就不用忍受这种痛苦。她哭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痛还是一点都没有缓解。
“小峰,你说他们会不会讨厌我啊。”
郑小峰站在她身后扶着轮椅,她声音太轻了,他没有听清楚,但他没有问,他知道这话并不真正说给他听,是说给面前的一排排墓碑听的。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抛弃他们了。”
“阿康还没见到师父师母结婚呢,伟民的行李还没收拾好,文杰阿立还想吃海鲜大餐……”
郑小峰扶在关昕的肩膀上,她的腰深深弯下去,脸埋在双膝上。
她又哭了,可郑小峰也不能阻止她哭,她在责怪自己,她在痛苦,她在发泄,也许只有眼泪流干,心中的苦痛才能流干。
“昕昕。”
郑小峰安抚地摸摸关昕的肩头,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种痛苦他也经历过,可那时他还小,爸爸在他面前被车撞死,他只会哭,现在想起,他也只能记住爸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警车的呼啸声和那个男人温暖的大衣。
痛苦是会被时间消磨的。
可他不能这样对关昕说,他递给她纸巾,她没有接,反而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像濒死的鸟儿那样唱着最后的哀鸣。
……
生活开始恢复平淡,警局给关昕放了半年的假,让她可以好好养伤,下了调令,调她去做文职。
关昕在家里整晚整晚睡不着,她的好眠失效了,每天一闭上眼睛,她就清晰地记起,天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被扔下去,他们身上的血,和师父的哀嚎。
听郑小峰说,在她昏迷的那几天,妈妈和爸爸都来看她,妈妈哭着扑倒在她床边,要爸爸扶着才能勉强支撑身体,连爸爸都紧皱着眉头看她。
阿祖也来了,郑小峰说,他那天见到一个脸色黑漆漆长得高高大大的男人,他还以为是关昕的仇人,没想到是他弟弟。
“你弟弟看起来和你一点都不似。”郑小峰开玩笑着说,“他看起来黑口黑面一看就不好惹。”
关昕很久都没见过阿祖,他是高是瘦是矮是胖她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在她印象里阿祖总是个瘦瘦的小豆丁。
她醒过来后,妈妈和爸爸都来她的住处看她,她没想过爸爸会来,他面上还是冷着的,连关心的话都是一字一句像冰块一样吐出来,妈妈倒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求她不要继续做警察。
爸爸在一边不耐烦地反驳她,关昕第一次和爸爸达成共鸣,她还是要做警察。
她问起关祖的消息,妈妈叹气,爸爸粗着嗓子叫她不要再提那个孽障。
她的离开并没有给家里带来和睦,妈妈说,从她走后,阿祖就愈加不听话,和爸爸的关系也愈差,家里成了他们的战场。
关昕也愈加后悔,她的懦弱、逃避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她的存在,永远是爸爸的羞耻,妈妈的软肋。
妈妈给她请了护工,护工上门那天,她和郑小峰面面相觑,护工就是郑小峰。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查过,警局里有PC1667这个人,但不是郑小峰,郑小峰的警员证也是假的,从她醒来开始郑小峰就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和她的一切都有了联系。和她一个警局但因为是新来的所以从来没见过,被师父委托来照看她,现在又突然成为她的护工,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人的来历。
“你不说我就报警了。”
关昕拨动轮椅,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电话,郑小峰快她一步挡在她前面,讨好地看着她。
“我说,我都说,千万别报警。”
他给关昕讲了个故事。
一个小男孩被爸爸带来香港找妈妈,妈妈还没找到就已经在香港寸步难行,爸爸为了他偷东西,被货车撞到,当场死亡。
郑小峰指了指身上这件不合身的大衣,继续说道:“当时陈sir给我爸爸盖上这件衣服,让他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他说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爸爸他错了也没错,他让我好好生活,好好长大。”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师父。”
“是啊,”郑小峰盈盈地看着她,他的话半真半假,为了陈国荣是真,却也不全为了他,“他现在整个人都好颓废,陈sir不应该是这样的。”
关昕点头,师父来看过她,她却只见到了一束花和一句写在贺卡上的对不起,他将所有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用放纵自己的方法来忏悔,来赎罪。
“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
郑小峰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一半,“我想假装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