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内,三枚双手环胸,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憋屈地曲腿坐着的陆衎。
“说了不让跟不让跟,你硬要跟。”
这下好了吧,人高马大、漂漂亮亮一个好人儿,弯腰缩腿躲在在这样一个窄小、憋闷的乌篷船内,看起来也太可怜了吧。
三枚单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陆衎却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建在墙内的水尾寨。
与城墙一般,水尾寨里的所有房屋,都是建在水上的小木屋,乍眼看去,像是悬挂在水面上的一样,给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乌篷船慢慢地在水上滑行,沿途你可以看到许多的山岩和茂密的树木。
水尾寨的清晨非常安静,周围只有微弱的流水浮动的声音和三三两两的鸟鸣声。
温和的阳光透过清凌凌的水面,洒下一片淡淡的闪着星点的金黄,给这个看起来本就有点神秘的寨子,增添了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别看了,都是假的。”三枚突然说道。
她看着外头任劳任怨努力撑船的小屋子,和站在边上窸窸窣窣说个不停的小坂妹,点了点锁魂箱,道:“一双双咕噜噜的大眼睛,正盯着我们看呢。”
不管是木屋里的,还是躲在水底下的。
“是通过味道和温度来判断的吧。”陆衎将视线从外头收回来,与三枚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寨子里的空气的味道,明显跟在墙外不一样。”
好像潮湿气更重,带着淡淡的咸味。
“而且耳边偶尔会听见微弱的嘶嘶声,像蛇吐蛇信子的声音。”
三枚现在对陆衎的敏锐直觉和锐利感知,已经不怎么感到惊讶了。
她微微点了下头,懒懒地伸了个腰,一手撑着下巴,手背自然地遮挡住半边嘴巴,接下来和陆衎的对话,几乎是用气音在说的。
“刚才在城墙那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那样高、那样阔,又那样厚重的城墙,水下除了几节粗木棍,好像没看见其他什么支撑。
加上墙上盘旋了那么大一条的石雕血蟒,竟然一点不见下沉。
可能吗?
后来坐上小屋子的乌篷船,绕着那古墙划过,三枚心里便明白了。
“那块巨型血蟒的石雕,完全空心的。”
陆衎缩着的长腿有些发麻,稍稍往前一伸,停在了三枚的脚边。
他看了眼无知无觉的三枚,鞋头碰了碰她的,须臾才道:“所以,里面全是空的?”
不想三枚却摇了摇头,“那石雕,就是个明晃晃的、巨大蛇窝。”
她就说以裴元那样咋呼闹腾的性格,能和陆衎做朋友,肯定有其过人之处,绝不可能连真蛇假蛇都分不清。
即便是那巨蟒石雕,逼真到能以假乱真,他还能被那石雕做的蛇给吓到屁滚尿流、大失方寸?
不能!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陆衎:“所以,在水底撑着那面古墙的,也是一群蛇?”
那得有多少,才足够撑起那么沉重的城墙?
三枚:“是,也不是,具体的端倪,我暂时没能瞧出来。”
“我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些,”她轻轻晃了下手腕,“下一它,太兴奋了。”
蛇类这种冷血动物,特别能激起五铢钱的亢奋。
“下一?”陆衎挑眉,“你连腕上的五铢钱,都给起了名字?”
他睨了一眼锁魂箱上的八耳,眼尾笑意盈盈。
也是,连只小小的稚鸡都有专门的名字,也不怪乎几枚五铢钱,也有专属的称呼。
八耳摊睡在锁魂箱上,鸡爪朝天,睡得人事不知。
“嗯啊。”三枚眨了眨眼,忽而一脸恍然,“我好像忘了跟你介绍了。”
说着她也不遮着嘴巴了,直接坐到了陆衎的身边,抬起她的手,袖子轻轻往上一拉,露出了白皙的、骨干的手腕,和串在腕上红绳上的两枚五铢钱。
“瞧!”她指着红绳上最小的一枚五铢钱,道:“这就是下一,最小巧。”
陆衎垂眸看她,见她忽闪忽闪的杏眸里,全是骄傲和得意,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他在三枚的注视下,食指指腹轻轻地碰了碰那枚五铢钱,温声道:“我记住了。”
“嘿,它还挺喜欢你,被你触碰到,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衎看着三枚的眼睛,道:“是吗?”
“没错。”三枚点头,指腹托起另一枚略微暗红的五铢钱,“这是中二,只有它会泛红。”
“嗯。”陆衎照旧碰了下那枚铜板。
三枚这次却没再说什么了,她的视线突然越过陆衎,看着外头开始打手语的小坂妹。
“嘘!让我好好瞧瞧,这俩丫头闹什么呢?”
乌篷船的船头。
小坂妹抹掉鬓边不断下淌的汗水,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比划着。
“小文呢?是不是被关在水牢里了?今天是老祖宗让你来的?”
小屋子摆摆手,单手比划:“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坂妹:“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抽死你?敢对我撒谎!”
小屋子跺脚:“真的!我昨儿傍晚躺城墙巨蟒上晒太阳呢,突然人薅下来。”
“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让我撑着船守在偏门那儿。结果我等了一晚儿,啥都没等来,又不敢私自离开,我都快困死了!”
小屋子揉了揉脖子,“累得半梦半醒间,被你一个口哨声惊醒,我才试探地撑船去接你的。”
“你别以为我能被你三言两语给忽悠住!”小坂妹手指狠狠戳在小屋子的额头,“咱俩是亲姐妹,我没害过你,你也不许联合族里的人设计我!”
“真的没有!我发誓!”小屋子手里的划桨,猛然朝水里用力一划,“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要我撑着船到哪里去。”
“我就知道你和老祖宗俩人又在斗法怄气,葫芦里不定又在搞什么鬼。”
掺和进你俩的事里准没好果子吃!
这不,一个老头,将自己薅到乌篷船上,丢到古墙那儿就不管不顾,让自己挨饿受冻了一整晚,好不可怜!
小屋子越说越委屈,嘟嘟哝哝,“到了你这儿,更惨!先是打,后又骂,你们也忒欺负人了!”
“少装!你不说是吧,行。”小坂妹瞪着小屋子,“把船开到祠堂那边,我带他们直接去见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