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丁兰不禁指着那人叫出声:“又……又是那个咒人!”
周子骞双手举着沉香,需要时刻注意着香火的流向,无法腾出余手将这只惹事的手给打下,只能低声呵斥道:“周丁兰,把手放下!”
周丁兰连忙放下了手,同时快速垂下了脑袋,后怕得嘴里反复嘀咕着“没看见我。”。
谢恒:“继续走,不要停,咒人暂时不会伤人。”
“暂时”二字很是耐人寻味。
周子骞的双脚如同灌了铁水一般,将想要停下的心彻底掐死,灵魂出窍般将脚从地上拔起,听话得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向前走去。
花春盎半点不惧此咒人,边走边抬着头,直勾勾得与他对视了数眼后,忽然福至心灵:
“郎君~~~这人能看见我们,那他定然不是鬼了对不对?”反正不管是什么东西,决计不是鬼就对了!
谢恒:“恩。”
花春盎回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谢恒心领神会得夸了句:“聪慧。”
抖若筛糠的周丁兰:可恶!
咒人既不伤人,队伍便照常行进着。
结果不管如何拐,周围全是同样的光景。
长时间在同样的地方干着同样的事,很容易让人遗忘时间的流逝。
就在几人走得快要麻木的时候,谢恒忽而说道:
“虚实交替,需得时刻警惕五感六觉,保持慧府通明。否则将被蜃笼趁虚而入,迷入乱象之中,在不知觉中被抹杀干净。”
周子骞眼神迷离,呆滞地看着前方,嘴角却诡异得翘起,像是在傻笑。
半点没将谢恒的话听进去。
“周子骞!”
谢恒复又喊了一句,连带着于虚空推出了一道符,穿过周丁兰,正中周子骞的后脑勺。
周子骞瞬间被点醒,双脚像是被无形之物拖拽住,同时身子猛得僵立住!
迈出的左脚已是冰凉刺骨!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一只脚踩进了冰凉的湖水里。湖面没过了膝盖,湖水灌进了靴子中,冷得让他瞬间打了个寒碜。
身子随后向前倾斜,眼瞅着要栽进湖水中,好在紧随其后意识回笼的周丁兰,迅速牵住了他。
燃尽的香灰落在了湖面上,好险歪斜的沉香还攥在手中。
周围之景象,从纵横交错的街道,变成一片碧绿无波的湖泊。
花春盎探出颗脑袋惊呼道:“哇——好小的一片湖啊,中间居然还有一个小岛!”
始终被夹护在中间,半点生不起刚才差点一命呜呼的惊慌失措感。
反观与她差不多境况的周丁兰,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句话不敢多说。
周子骞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反复自责:“我……我差点将大家带进了湖里?可我……可我明明是在街道上走的啊……差不多的街道……两侧是差不多的竹楼……”
刚刚目之所及记忆犹新,犹如一场恐怖的黄粱一梦。
精神崩溃之际,紧紧攥住沉香的双手,复又开始颤抖,表情时而惊惧,时而愤怒,时而茫然,时而欢喜……各种表情轮番在他面部上演,致使五官狰狞扭曲,仿佛被厉鬼附了身。
谢恒:“那是蜃笼迷惑我们的乱象。”
一句比湖水更加冰冷的话,让陷入自我桎梏的周子骞,瞬间从中抽离。
周子骞连忙将脚从湖水中抽出,并站稳了。靴子中灌满了湖水,也无暇去处理。
谢恒:“旁边有几艘船,我们先乘坐船只渡湖入岛。”
沉浸在单线行路的余外三人,这才注意到了这几艘船。总共有三艘,皆只是普通的渔船。
雍州多山无天牝,这片湖也并不大,族民们靠打渔维持生计如天方夜谭。岸边的三艘渔船,显然是每日为黄金冢举行仪式时,专门为渡湖泊使用的。
其中一艘渔船离了岸,谢恒接过所有沉香在船头划桨。
其余三人则躲进了两面遮了布帘子的船篷中,在无香火供给情况下,也不会被外间的怪物窥探到。
周家兄妹死鱼一样趴在其中,趁着这难得的间隙抓紧休息,花春盎则悄悄掀起一点布帘子,好奇得朝着岸边看去。
昏暗中,只听“噗通”的落水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花春盎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有几只怪物跟着跳下湖水了!
落水后,想是在湖水中潜行,立刻不见了踪影,只因游动荡起了湖面的波纹,在昏暗的月华下并不明显。
花春盎提醒道:“郎君~~~有怪物追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忽然涌出了一堆的白骨,不由分说得下饺子一样,纷纷跳进了湖水之中!
本只有淡淡波纹的湖面,开始卷起了微浪!
徐徐的晚风送来浓浓的血腥味,碧绿的湖面隐约可见血色,显然离开黄金冢“巡逻”的圣物,期间吃了不少的人。
渔船离岛屿越近,原本如隔着层叠山脉的礼乐与祭文声逐渐变得清晰。
间或夹杂着与傩戏别无二致的脚步声。
整个仪式,显然很是热闹。将出门在外的圣物,全部召唤了回来。
渔船行进得并不快,成群结队的圣物,很快追上了。
圣物挤挨着小小的渔船争相通过,渔船犹如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上下剧烈地起伏着。
在极近的距离中,能清晰得听到,藏匿于水下,白骨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令人牙酸的密集咀嚼声。
怪物们不知又在啃食什么东西,许是湖底的生物,许是片刻不进食,牙根发痒。
总之,无人可食的怪物们,急需仪式的安抚。
转瞬的功夫,本就不甚明亮的玉蟾彻底隐入厚重的云层之中。
天地随之一暗,只余不大的岛屿之中,几个巨大的火把传出冲天的光亮。
“它们发现我们了!”
周家兄妹吓得骨碌碌爬起,花春盎亦被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这一边的帘子,随后以头撞出另一边的帘子:“郎君~~~四面八方的怪物全追来了!”
结果被突然爬起的二人绊了一跤,刚刚钻出拥挤窄小的船篷,就猫着腰踉跄着一头朝谢恒的怀里撞去。
谢恒侧身一捞,才避免受此无妄之灾。
与此同时,一击之后消失的震天鼓声,再一次传来,密集而沉重,宛如夺命之音,将吟唱与脚步声全部阻断,细细听来,再无古老庄重之感。
谢恒:“有人在阻挠仪式。”
果不其然,所有的怪物,在凌乱的鼓声响起之时,以更快的速度,在朝着湖中心小小的岛屿奔涌而去。
随之痛苦的哀嚎声破空而来,源自一名成年男性。
悬于渔船前的追踪符瞬间被所浴之道火燃穿,化作一团灰烬,被夜风吹散,随之落于湖面之上,融于湖水之中。
渔船随之登上了岛屿。
深夜,夕阳落下的最西边,感受不到丁点金乌余留的暖融之意,想是当真极少被金乌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