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是这么想着,她却只说:“好,你说吧,如果顺手的话,我会去的。”
……
宋年却没想到,宋河惦记的,原来是世界和平。
这话说着似乎俗气,可如今的宋河,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是真的在激战后暂时停火的地区走过的。非常不巧,这样的停火并不稳定,于是,他见识到了不论对于哪方的人们来说,都堪称炼狱的场面。当炮弹在耳边炸响、耳朵瞬间失聪只剩下耳鸣之声的时候;当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的时候;当那些残肢混着血浆和脏器四处飞溅的时候,侥幸躲过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再看看被毁坏得已经面目全非的现场,才知道原来从前在地下区见过的近身肉搏,比起如今人们用起热武器所造成的伤害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好在由于双方都有在刻意控制,这种破坏严重的斗争只发生过几次,但如今各种摩擦不断升级,他不敢保证,这种刻意控制还能维持多久。如今的整个地面上,冲突和矛盾不断,只要哪天有一个大点的火星,说不定人们再也不愿意维持平衡,他见过的那些画面就会上演到任何地方。在他看来,四处点火的战争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一但全面爆发,到时候,恐怕就算有人想要收手,也无法抗衡这样的趋势,而后这无人能抗衡的巨轮就会席卷并碾压一切,再也无法阻止,结局大概只剩下生灵涂炭。
他虽然同大多数地下人一样,并不喜欢地上人,但在见识过战火蔓延的后果之后,他突然觉得也没有必要闹到这一步去,毕竟再这样下去,双方的损失约莫都是不可估量的。明明一开始,不少人的想法都是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而已,可真的全面开战的话,还能剩多少活人以及能供人生存的土地都不知道了。
他知道想让目前这些冲突停止已经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了,可看着宋年,看着她背后神秘莫测的缕缕烟雾,他突然意识到她是如此的不凡,如果她愿意干预的话,说不定有希望呢?
于是他拜托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在能保证她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想办法停止这场已经没有意义的斗争。
宋年听完,沉默着,深深地注视宋河的双眼。被那双澄澈得似乎能当镜子照的浅色眼睛看着,好像能透出人心底真正的想法,可宋河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对视,终于换来她的点头和承诺。
“好,我答应你,会试试的。”宋年说着,其实心底有些疑惑,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也对这样的现状并不看好,想着还是不要打起来比较好。可如今宋河说起,她又觉得心中毫无波澜了,好像冥冥之中,她已经无需在意整个人类族群的存亡,似乎无论如何,只要她能够保存自身就足矣。想来还是这次的成长太过仓促,有些隐患仍未被解决罢。
宋河便欣慰又满足地对着宋年笑了笑,接着,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眼皮的重量,合上双眼,室内便再次陷入沉默。
宋年都不用碰触他,亦不需要观察各种仪器,就知道宋河依然在缓慢呼吸着,但心中还是有种发虚的感觉,好像手中紧握着的什么东西就要溜走了一样,没个着落。
又过了一会儿,宋年的整个人类形体都已经完全凝聚出来,而室外半空中的雾团也消失了踪影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迈开步子,离病床上的宋岁更近了一些。接着,她再一次抬起手,张开双臂,继而她俯身,轻轻给他一个很是克制的拥抱。
“很累吧?要走了么?”她问。
宋河也伸出了手,但他只摩挲着宋年散落在他身周的长发,像是在给一只大猫咪顺毛一般,轻柔而缓慢地,一下又一下。
“宋年,我曾经看过的绘本说……在很久之前……地面之上,一直往南走……会有很好看的……湛蓝明净的海面,和……温暖细腻的沙滩……”
“真可惜,没能带你去看海……好想,好想去一次啊……带你晒日光浴,看你……在阳光晒得又暖……又干燥的沙滩上奔跑……”
“你要……开心……”
一片沉寂里,宋河的手掌不再移动,呼吸愈发微弱直至消失,宋年起身,仔细看去。宋岁他们照顾他肯定很用心,因为宋河的脸上除了因为长期卧床而略显消瘦的面颊以外,连一丝胡茬都没有。他是带着笑容离开的,尽管脸上难掩憔悴,却还是像陷入甜美的梦乡一样安详。
冬日的阳光和煦,穿过带着薄雾的空气,懒洋洋照耀在他身上,画面便显得轻松惬意,这也许是不太伤感的离别,无需谁人痛彻心扉的哀悼。
可宋年看着看着,却有些出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解地看着指尖沾染的水渍。这一眼之后,泪水好像珠帘断线、河水决堤那样一发不可收拾,接连不断闷闷地砸在宋河盖着的被子上,很快染湿了好大一片。
哎?
她这是,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