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姝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手掌轻抚他的头,呼吸间都带着哽咽。
在江翊离开京城的时候,平川侯似乎便早已猜到了原本的结局,十几岁带着一家子人守在南境,一守就是十几年,后面君王忌惮,回到京城,身边旧部被分散,还是拼着力气,把儿子送出危险之地,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不清局势。
“小时候他总是要求我读书背诗,说我天资平平,肯定进不了军营……当个书生最好,我不信,从来都是跟他斗嘴拆台,有一次偷偷背着他骑马摔断胳膊,不敢在上马背,他没有责备,就日日回来带我去骑马,马背上风在耳边割裂飞驰,我靠着他,心里暗下决心要超过他……后来他不仅开始叫我骑马还有剑术,弓射,韬略……到最后亲自把星月弓交到我手上,主持禁军……回到南境,回到在九门,走他走过的路,才明白……他想让我当个书生,想我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穆姝靠着江翊,看着他颤抖的肩膀,悲痛的心透出止不住的悲凉,她在江翊身上看到平川侯的影子,善战骁勇成了天生的过错。
她不想他重蹈覆辙,心里却明白,就算江翊不会离开南境,他早晚会有面对那一天的时候,重走半生的痛楚对少年人实在残忍。
第二天,江翊早晨起的很早,放轻动作离开卧室,看着沉睡中的穆姝,俯身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头,消瘦的脸庞配上因流泪而肿胀的眼睛,心中揪痛。
他应该回京城,去送父亲,但南境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苦苦盼望安定,他若是走了,京城便会趁机叫这里彻底乱起来,他们不考虑民生,也没有打算,利益驱动下,可以屠戮成千上万的百姓。
江翊做不到,也绝不允许出现这种局面。
如今反抗是唯一的选择。
直到房门渐渐关上,穆姝才渐渐睁开眼睛,身边还残留着江翊的味道,心底的情绪被稍稍抚平,冷静起身收拾,看到外面天色未亮,披上床头衣架上他的衣袍,走出房门。
一边客栈门前停着马车,看到穆姝出来,驾马靠近,从里面出来一人,看着穆姝的眼睛带着笑意:“阿瑾,在这。”
穆姝闻声抬眸,对上谢忱的眼神,迈着步子过去。
谢忱从马车上跳下里:“已经按照你的安排,我把你送出城,后面有人送你到京城。”
穆姝点头,谢忱行事素来周全,这一点从来不用担心。
“谢大哥,多谢你。”
谢忱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阿瑾,你真的向好了,去京城不仅是危险,还有你和江小侯爷之间……”
明明都是把对方放在心尖上的人,办的每一件事,都是把彼此推的更远,穆姝去京城,便是做好了彻底斩断后路的决定。
穆姝转头看着在晨曦中的桑柴城,这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最适合当作告别的地方。
无人注意的叹了口气,便转身上了马车。
“走吧。”
*
此后时间过的飞快,已经有了半个月的时间。
召回旨意已经送到九门,江翊却没有动作,反而以外族侵犯,将在外有所不受的理由暂时回绝,此刻东源,于群突然死在东源,现在死因待查,阮通被勒令召回京城,却也是迟迟没有动静。
两大边关的主将都没有服从军令,本应按照谋反处置,却迟迟没有等来出动的消息。
一是边境不稳,外患难平,即使现在人人觊觎,还是要思量再三,二则是现在储君之位因为太子的原因而变得扑朔迷离。
一切走向,没人能看的清楚。
穆姝走后,江翊似乎心中有过预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是没日没夜的整理军务,现在他本来应该是心情最复杂的人。
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夫人又下落不明,身边人全都心里担忧,却不敢开口,直到许南发现他最后累到吐血,彻底晕倒,才勉强休息片刻。
江翊缓缓从昏迷中苏醒,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昏沉,无力咳嗽两声,起身准备办公。
还没动身,就听门外传来动静,阿瑶端着药汤进来,看着要起来的江翊冷哼一声:“侯爷难不成想累死自己,穆姝就会回来?”
江翊眼下一片乌青,缓缓放下拿着氅袍的手,眼眸微垂,整个人失魂落魄,并没有回答。
阿瑶把药汤放在一边,不紧不慢的从腰侧包裹上掏出瓷瓶:“上次给她的药该吃完了,若是你去京城,交给她,别让她疼死。”
虽然冷漠,但字里行间都是对穆姝的关心。
江翊看着瓷瓶缓缓回神,声音带着沙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京城?”
阿瑶无奈叹口气:“当年桑柴之战后,流霞就剩那么一点,穆姝带到京城,你也一定回去。”
江翊心中没有波澜,只是扯了扯嘴角,伸手把瓷瓶放在手里:“她却不这么想。”
阿瑶抱着手臂,看着江翊这样,莫名有种恼火,语气冷了一度:“那个小两口会跟你俩一样,家不像,夫妻不像夫妻的,家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怎么想的。”
穆姝就算了,江翊也跟着犯糊涂。
江翊垂眸不语,又陷入沉默的状态。
阿瑶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沉沉叹了口气:“她身上的病,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就算是壮丁也撑不了这么长时间,她来九门,到南境,难不成都是为了报仇,若是如此,她为何不留在京城,陪你来这一遭,她为了你,一直在忍耐,不只是你付出,她跟你一样,有血有肉有抱负才能,这次去京城,你要是真的决定好,就把她带回来,别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