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上下从知道穆姝回来之后,便一直都是风言风语,在众人眼里,穆姝是个离于家族之外的不速之客,这么多年渺无音信,现在突然回来,还得了和平川侯府的婚约,着实叫人想不清楚。
其中穆夫人可能是其中心情最复杂的那个。
最敏感的那个女人的孩子回来了,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心中气恼,作为主母却不能表露出来。
穆夫人端着汤药走向书房,还未进门,在走廊处便听到一阵咳嗽声。
缓缓推门走进,两鬓斑白的穆国公坐在说桌前,眉眼俊朗威严,只是病痛摧残的脸色,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灰白色。
沧桑严肃的脸上满是岁月痕迹。
穆夫人把汤药轻轻放在桌前:“侯爷,平川侯府的贺礼送来了,外头总督江姑爷也来了。”
穆国公听到姑爷两个字,眸色一沉:“你倒是很心悦这个姑爷?”
穆夫人一愣,抬眸对上夫君严肃的眼神,垂眸轻叹:“既然是官人自己认回来的女儿,妾身又能说什么。”
穆国公拿起桌上瓷碗,重重冷哼一声:“穆姝的事,除了本君,谁也不要插手,他平川侯府就是权势滔天,也跟我穆府没有半点关系。”
穆夫人的心思被两句揭穿,抿唇放下手里的盘子。
保养艳丽的眉眼依旧能看到岁月的细纹:“官人为穆姝做的还不够多,如今朝中局势错乱,她嫁给那江小侯爷,本来就是带着穆家,既然成了儿女亲家,本就是帮衬的道理,难不成只有她的孩子能叫老爷上心——”
“够了!”穆国公眸色冰冷,一巴掌拍在桌上,警告似地看着穆夫人:“已经死了多年的人,你又何必时时刻刻提她,同她相比。”
穆夫人忍不住眼眶泛红,倔强地低头不语,明明那人已经死了,可是只要看到穆姝那张脸,听到那个名字,心底曾经被压抑的嫉妒便会卷土重来。
穆国公伸手拉过穆夫人的手,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手背:“江家现在水深火热,这个时候不是抖机灵的时候,日后泽儿的事,为夫自有安排。”
安抚夫人两句,起身往外走,一到正厅便看见里面等候多时的江翊。
江翊闻声抬眸,见岳父出来了,赶忙起来欠身行礼:“晚辈见过国公爷。”
穆国公看着江翊,深沉的眼神不自觉的闪过复杂。
一身淡色锦衣,身形修长高挑,身上总带着一股子少年气,长相样貌,家世出身,也算跟穆姝门当户对。
穆国公轻轻点头,收回眼神:“小侯爷何必客气。”
江翊摇头,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本应早点拜访,后面被军中耽搁了些时候,才晚些时候过来,还望国公见谅。”
穆国公闻言有些意外,听闻中的风流纨绔的小侯爷,却意外诚恳。
退散周围的侍从,正厅中留老少两人相视而坐。
穆国公捂嘴轻咳一阵,言语中带着嘱托:“婚事之事,算是姝儿心之所向,小侯爷不必多礼,日后你们去南境,夫妻之间还是要多多扶持,姝儿自小经历与寻常人不同,你要多多爱护引导。。”
听着肺腑之言,江翊抿唇点头:“晚辈今日前来还是有不情之请,想求教国公大人。”
穆国公意料之中:“你想问姝儿?”
江翊点头:“是。”
穆国公伸手轻揉眉心,语气疲惫:“她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祭拜她的母亲,另外便是你,老夫只是为你们求下婚事,那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求过老夫什么,唯独这件事低了头。至于宫中赐婚,其中往来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江翊到南境,就算有平川侯在京城,也有放虎归山的风险,用婚约的理由把眼线安插在他身边,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穆姝,不过说来也对,穆家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指腹为婚,也不足为奇。
江翊眉头轻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样的家庭里处处带着荒诞的疏离感,父亲不像父亲,女儿不像女儿。
穆姝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甚至骨肉至亲在生死之间对她都是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心里总是觉得上不来气。
江翊克制心里情绪:“国公爷知道云关发生的事,也知道她经历的这么多事,为何还能放任不管,难不成心中毫无触动?”
江翊其实没立场质问他们父女的事,可心里就是看不过去,小丫头一个人孤苦伶仃。
穆国公被这一句话问愣住,面前的少年,眼底神色凝重,缓缓起身。
“不如同老夫来个地方。”说着便引着江翊往外阁走。
绕过长廊来到,来到一间屋子前停下,推开门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焚香的味道,屋中陈设古朴,中间木台上摆放着灵牌,上面一个亡妻后面郭瑾字赫然进入眼帘。
转眸看向江翊:“她母亲在这。”
此处是穆姝母亲的灵堂?
江翊眼底闪过惊讶,没想到穆国公会把灵堂设在家中,香火照料。
屋中干净整洁,铺设的青黑色石板折射烛光,铜香炉里青烟盈盈,屋中肃穆,却能看出精心打理维护的痕迹。
穆公国敛眸看着江翊,眼神带着复杂和欣赏:“看来你还真是她第一个敞开心扉的人。”手中拿着香枝递到江翊手中:“能把她的牵挂交到你手里,想必她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江翊抿唇,接过递来的香,虔诚上前叩拜。
此刻心里除了惊讶,还有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