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大人,朕意已决,不用再劝了,”看着掀帘而入的景任,李羡意将那几叠黄纸军报引着火折子点燃了,“长安城中事宜,朕已然将退路留好,景大人不用忧心。”
景任将那信纸的残灰碾碎,确认无丝毫墨迹残余后,看了看李羡意桌案上一个二个被揉成小团子的纸张,刚想起火,却被李羡意拦下。
景任诧异地看着李羡意,李羡意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军报,是我写得诗……”
景任听到李羡意竟在写诗,瞬时热泪盈眶,他从前觉得李羡意身为一军之帅、一国之君,却文采浅陋,尝尝词不达意,容易遭人笑话,“将军,你终于肯下定决心做学问了!”
眼见着景任就要揭开那纸团,李羡意赶忙伸手将那纸团重新又揉得皱皱巴巴,“朕二流诗人,没什么好读的。。”
景任认真地盯着他,“诗文这东西全凭己心,哪有一流二流之分!”
在景任心中,李羡意虽然是个只知道斗鸡走狗、畋猎悠游的半大小子,但至少也是皇子,从小由名家大儒教导,受礼仪庭训点化,就算再二流的诗文又能二流到哪里去呢。
他在李羡意灼热的目光中缓缓打开纸团,可惜纸团中的诗文——既不一流也不二流,只有下流下流再下流。
景任默念了一遍净心神咒,才开口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将军,诗文这东西虽然说直抒胸臆也行,但是要讲究委婉,才有美感,你说是吧?”
李羡意扣了扣脑袋,“能说详细一点吗,朕听不懂。”
“诗人说相思,不能直接说相思,要数一重山两重山,说天说水说飘渺无尽的烟云,但就是不能直接说思念(3);
诗人问情人,不能直接念情人,要写沧海的水,巫山的云,要写看破红尘兼修道身,就是写到词穷,才能点破一个你字(4)。”
李羡意深吸一口气,“你们诗人的心思好难猜啊,就不能想什么便写什么吗?”
——尤其是周文致的心思,简直天下第一难猜。
景任在心中长叹了几句,圣人从小到大怕是能将翰林院中的名家大儒气晕几轮,小周大人却要饱受圣人直白到吓人的情诗折磨,当真是忍常人之不能忍,韧性我等平庸诗人只能望其项背。
景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灵光乍泻道,“圣人,你可以写集句诗啊,从现成的诗篇中摘取合适的,就如同今日圣人在众将士前念的那样!”
“朕今日念的,竟然是集句诗,”李羡意张大嘴巴道,“这两句难道不是同一首诗里面的吗?”
景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无奈地从怀中取出一本诗集,递给李羡意,“圣人,你慢慢集句,臣要回帐念清心咒了。”
景任不忘对那纸团低声默念惊心咒道,“祖师爷保佑,智慧明净,安宁澄澈,急急如律令。”
景任走后,只留下李羡意一人捧着那本诗集研读,他诗兴大发,提笔挥毫:
下却征鞍解战袍
轻拢慢撚抹复挑
为报高唐神女道
从此君王不早朝(5)
书毕后,李羡意将羊毫一扔,双臂展开躺在营帐中僵硬的直脚床上,不算绵软的毡裘随手搭在他的肚脐上。
那身他从周思仪那里死气白赖要来的中衣就在手边,临出征前,周思仪要他对着八辈祖宗发誓,绝不会对她的中衣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就这么亲吻着她的发丝问她,“文致,你说的奇怪的事,究竟是何事?”
周思仪红着脸,俯趴在他的胸口将耳朵都塞住,“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听,你告诉我便算是非礼我……”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脸蛋上细小的绒毛、偶尔渗出的汗珠、还有因为他的亲吻而颤动的睫毛。
李羡意轻轻拿起那件中衣,他是愧对列祖列宗的不肖子孙,他这一次,又只有食言了。
事毕后,他此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脑中空空如也正与巫山神女苟合,中衣之上,周思仪的香气夹杂着腥膻的麝味,让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李羡意学着景任念清心咒的模样默念道,“神女在上,渡化凡人,出离地狱,早登东极,快乐无量,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