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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史台时,周思仪擦桌子擦得更加卖力了,还低声嘀咕道,“明知道此次凶险万分,还非要去闯,向上辈子一般按部就班地打不行吗?”
和她同一间房处理公务的倪密拿胳膊肘兑了兑她,“周大人,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我都下贱到当男宠了,”周思仪吸了吸鼻子,哭丧着脸道,“他走了我能不伤心吗?”
倪密看了看周思仪桌案上一叠又一叠的文书,御史台的人知道周文致周大人好看文书,人又极为好说话,便总是将一些晦涩难懂、利益牵扯复杂的文书塞给她,偏偏这人还是个不懂拒绝的傻子,还一股脑地全收下了。
“周大人,你既然都和圣人……”倪密将难听的话咽了下去,指着那一摞摞的文书道,“就没有学到一些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之类的道理吗?大家都拿着一样的俸禄,却干着整个台院最苦最累的活,也太辛苦了些。”
“倪大人,你低声些,”周思仪忙呵斥着倪密道,“当男宠这种事,难道很光彩吗?”
“周大人,你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吗?”倪密皱了皱眉,“刚刚送军之时,你哭得比圣人的亲阿爷亲阿娘都伤心!”
周思仪将脑袋埋在被她擦得光洁如新的桌案上,大吼道,“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来的好名声全都被圣人毁了!”
周思仪抱起那叠文书,狠狠拍了拍倪密的肩膀,“倪大人你说得对,我凭什么和别人拿一样的钱,却干着整个御史台最苦最累的活,我白天为大梁鞠躬尽瘁、焚膏继晷地看文书,晚上竟然还要死而后已、兀兀穷年地伺候圣人,也太不公平了些!”
倪密压低了声音道,“我觉着这几个成语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倪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周思仪拱手道,“就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这种事我没做过……具体是怎么个仗法呢?我又怎么将这些文书给塞回去呢?”
“周大人,你显然是不懂,当狗这种事……”
周思仪同情地看一眼倪密,她已然知晓他是严贵妃安插在御史台重的暗桩,虽然他们立场不同,但让一个文人天天干这些勾当,倪密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周思仪拍了拍倪密的肩膀安慰他道,“我知道……放下尊严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放下尊严的日子——自然是当一回畜生就再也不想当人了!”
倪密正色反驳她,并给了她一套详细地狗仗人势教程,很快周思仪就出师了,被倪密推出御史台,抱着那叠文书出去实践。
倪大人狗仗人势第一式:狂吠三声,暗示你不好惹。
周思仪将那叠文书甩在台院正堂的红木桌案上,甩得砰砰作响,将其他房内的侍御史都吸引了过来,怯怯地瞅着她。
倪密狗仗人势第二式: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占领道德的高地。
周思仪抱着手对那些同僚道,“蔡杂端说了,每日台院的文书除去梁典定下各自职事范围内的事儿,都是平分的,为何我案上的文书永远是最多的?”
钱御史摊手做无辜状道,“几个月前你刚来的时候,我说将文书给你,你都开心地收下了啊,我以为你爱看文书,后面的就都放你桌案上了啊!”
倪密狗仗人势第三式:道理讲不通就张口咬人,并敲锣打鼓表示自己有人撑腰。
周思仪指着那叠文书道,“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钱大人,对于别人份内的工作,我一点兴趣也没有……钱大人要是再这样,我只有知会上峰了。”
钱御史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周大人刚入御史台时就因为风寒请了好些日子的假,蔡杂端也说等周大人病好后,就由周大人做多些,将这一个月耽搁的公务补上。”
“你放你爹的屁!我就算是在病中,也让人来取了文书到家中批读,什么时候耽误过公务,”周思仪歪了歪脑袋,将狗仗人势这个词语发挥到了极致,“钱御史,你非要我去浴堂殿吹枕头风吗,等圣人回来了,你看李羡意他怎么收拾你!”
周思仪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只见御史大夫郭仓掐着人中道,“小周大人,你说吹什么枕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