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仪轻抚着自己胸口因长期缠绢布而留下的勒痕,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肖想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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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羡意是马背羽箭上打天下打来的皇帝,耳力极佳,一丝风声都不能漏下。
周思仪脱下粘水的衣衫、撩水将透白的肌肤洗净、轻浅又灼热的呼气声,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防若他也在那汤池一般。
周卿他在洗澡。
是的,他的周卿正和他共浴同一汪泉眼。
什么军务冗杂、什么案牍文书,他通通都抛到脑后,此时此刻只有那只喜欢拔龙须、拨龙麟的游水倔驴。
“嗯,这奏折可真奏折啊!”
“圣人,你将奏折拿反了。”
观礼看了看正在咯咯傻乐的李羡意,虽不明白他在傻乐些什么,他还是开口道,“圣人,太后娘娘那边派人来问话,说今日太液池中发生的事,圣人愿如何处理?”
“人命关天,周思仪情急之下这才跳湖救人,母后若是罚他,朕就只能忤逆她了,”李羡意将手中的奏折重新抛回到桌案上,“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观礼沉默半响,“太后娘娘她压根没提过周大人……”
观礼扫了扫拂尘,还是将那副挂在床头的画取下,“圣人,太后娘娘是问这画中的姑娘该怎么办。”
李羡意的手指轻轻扫过画中人的杏眼桃腮芙颊,欲啼半啼的妆面。
“观礼,你觉着这画画得是谁?”
“自然是太学博士薛伦的女儿薛书宁,这底下有落款啊。”
观礼就差把圣人你不识字吗写在了脸上。
李羡意却骤然将脸色沉了下去,似乎是在讲一个遥远的传说,又似是在劝慰着他自己。
“昔年汉元帝命宫中画师为美人作画,王昭君貌美,却被画师毛延寿画成了无盐丑妇,自始昭君出塞,五弦琵琶弹尽胡塞幽怨。”
“汉元帝怪罪画师,让自己错过美人,砍了那名叫毛延寿的画师,你说汉元帝是不是昏君?”
观礼却不知这与这幅画究竟有什么关系,他只答道,“汉元帝贪图美色、又喜怒无常,自然是昏君。”
“可我今日和汉元帝一般昏庸,想砍了这画的丹青手,”李羡意眼睛通红地瞪着那浴室的里间,“这丹青手,让入眼平生未曾有的君王,变成了他靴下的色鬼。”
观礼正不解其意间,李羡意已然将这画拿起,撕得粉碎,又将纸屑丢进博山香炉中。
观礼奇怪,圣人是如此喜欢这画,每日都要看上许久,为何如今却要烧了,“圣人,是觉得薛家姑娘长得不好看?”
“她很美,是全城人见了都会动容的大美人。”
“那为何圣人……”
李羡意吐出一口闷气,“可惜她和她表哥到底还是两个人,长得无论再像都是两个人。”
观礼还在琢磨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叫见李羡意已然躺倒在了壶门榻上。
“我今日太困了,要赶紧做一个梦,哪怕是再要紧的事都不要将我喊起来。”
观礼虽不解李羡意究竟是何意,还是将寝殿中的灯伦吹灭,又替他将帘幕放下。
李羡意在壶门榻上辗转难眠,他看着明黄床帐上攒金绣银的五爪金龙,连龙的每一枚鳞片都绣得栩栩如生。
“周思仪,上次一次我在九重山上抱怨,我梦到许多无关紧要的人,可就是梦不到你。”
李羡意长叹一口气,“你不入我的梦则矣,怎么一入,就是春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