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仪昨夜陪着高其踔夜审马宏远后,只觉得快要将整个胃都囫囵吐出来。
她顶着青黑的眼眶趴倒在桌案上,“云浓,快给我煮点东西吃。”
“来啦,”来的却不是云浓,李羡羽将一碗通花牛软肠放在周思仪面前的桌案上,“文致你快尝尝,我这一次总算是学会了。”
周思仪提拿起木筷,浅尝了一口,牛肠的油香在牙咬下的一刻霎时在口中迸发,她却不由自地想起了马宏远之事,一口呕了出来。
她趴在地上呕完后,只见李羡羽正一脸委屈地捧着那碗牛肠道,“有这么难吃吗,我刚刚尝过明明还好啊……”
“公主,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我……”周思仪转过身又开始呕吐道。
裴与求面不改色地往嘴中夹着那盘牛软肠道,“文致,等吐完后,咱们就收拾收拾东西出发吧。高大人要领安抚灾民的功劳,我们可不能抢他的。”
“好,”周思仪揉了揉自己的胃部,“裴大人,你觉不觉得,我们来洛县,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办完。”
话音刚落,二人异口同声道,“赵员外郎还没救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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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人重新回到洛澜山上时,只见草草用木架搭成的牢房中关着个胡子拉擦、满面尘灰的人。
那人衣服虽早已破败不堪,但依稀可见是大梁青绿官袍,他正穷极无聊地摆弄着那磕了一角的鱼袋。
“你们总算来了!”赵兴还用手将自己的呼吸拨开,“我就知道圣人会派人来救我的!”
周思仪和裴与求心虚地对望一眼,待方听白用陌刀将那木牢砍开后,她赶忙将干净的水和胡麻饼送上。
“赵大人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山下,我们便能启程回长安了。”
周思仪分明从赵兴还的老脸上看到了泪花,可惜他已然胡子长了满脸,让她瞧不真切。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洛县人简直是——欺人太甚!”赵兴还哭喊道,“我在山中勘查一月,好不容易查出了溃堤之因,又日夜不休领着壮丁重新将堤坝修筑好。”
“他们却将我擒到山中,又是扒我裤子,又是喂我吃一些狗都不吃的食物,”赵兴还就着清水吞了整个胡麻饼,“还将我养的宠物小乌龟给放生了。”
周思仪轻声安慰着赵兴还道,“小动物都是向往自由的,也算是小乌龟的新生。”
“我的乌龟是海龟,”赵兴还吼道,“他们将我的海龟放生到河里了!”
裴与求觉着看这样一位老人家哭喊成这样于心不忍,劝慰道,“赵大人放心,这里距入海口鹅鼻嘴不过一万九百二十里,乌龟命长,很快就游到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整个洛澜山上都回荡着赵兴还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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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再急着赶路,总算是有心情欣赏从北至南的风光,气候越发温暖,他们的衫子也穿得越发轻薄,硬山顶的瓦房逐渐被歇山顶的木屋所取代,耐寒的云杉松树逐渐变成了叶片宽阔的高大乔木。
直到听到龙首原上圣人放生的各色鹦鹉,他们才真心实意地体会——长安真的到了。
前来迎他们的观礼向周思仪指了指这龙首原上的各色鹦鹉道,“渭州陇山和安南都护府总共向圣人进献了十多只学舌的鹦鹉,圣人起初还挑了几只合心意地来养着,可这鹦鹉学了几句话后便日夜不停的叫唤,圣人一气之下便将这些鹦鹉都放了,如今这几只就生活在龙首原上,也有宫人定期来喂。”
其中有一只鹦鹉,通体雪白,橙喙丝尾,就如一朵白云在头顶掠过。这鹦鹉似是认出了观礼,停在他的肩头啁啾。
观礼向周思仪解释道,“这鸟儿叫雪衣,圣人从前将他养在浴堂殿内前两天犯了圣人的忌讳,被赶了出来。”
周思仪只觉这“雪衣”除了比其他鸟儿胖了些,也没什么毛病,李羡意小气至极竟连一只鸟都容不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那鸟儿就顺势抓在她的手上,任由她摸着它的胖脑袋。
“周卿回信了吗?周卿为何还不回来?”雪衣叽叽喳喳,“周卿周卿周卿周卿周卿……”
周思仪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这鸟果真唤得是她,“这鸟会得还挺多!”
观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其实这鸟只会这一句话。
“周大人,圣人还在紫宸殿中等你们一行人,”观礼甩开拂尘向他们引路道,“大人快将鸟放了,随我来吧。”
周思仪有些舍不得这雪白的胖鸟,她偷偷往这胖鸟的脚上寄了一条红绳,又牵给云浓悄声道,“你将它给带回去。”
云浓瞪大了眼睛,她竟不知道小阿郎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她扯了扯周思仪的衣袖,“小阿郎,这是圣人的鸟,你怎么能拿呢?”
“圣人不是不要了吗?”周思仪将那鸟儿藏在云浓孺裙宽大的袖子里,做了个祈求的动作,“少了一只他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