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威的心潮于是冷了片刻。
再来,叮—————
好像听见门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懒洋洋的女孩儿嗓音在问道,
“是必胜客的宅急送吗?”
她叫了外卖?匹萨?不怕夜里吃了胖死?
何立威于是将计就计,“是的,您的点餐到了。请开门。”
“这就来,你等等……”林喜见的脚步声近了,近了。何立威的心情又一次澎湃起来,三十岁的人了,此时此刻心中居然充满了恶作剧的快感!还在揣测那不靠谱的林喜见会用怎样错愕的表情来迎接他这个大晚上还来催稿的责编,但当门缓缓地开了,何立威见到的林喜见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浑身裹着一张大棉被的林喜见,一张脸蛋不自然地红彤彤着,乱糟糟的头发下隐约是一对迷迷糊糊的眼睛。
手里抓着一张一百块,林喜见的声音也意外地充满倦怠感,
“……谢谢,钱给你……我点的匹萨呢?”
何立威顿时皱了眉,“你……发烧了?”
“咦……匹萨小哥长得好像何先生啊……”林喜见瞪了瞪眼睛,忽然好似清醒了一些,惊讶道,
“何先生!责编大人!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来催稿的……”何立威苦笑一声,现在看来,他也不忍心了。他瞧着林喜见烧得红红的脸蛋,
“你发烧了?烧到几度?”
“我刚才在□□上都说我这阵子不舒服,你还不信呢!你瞧,我可不是放羊的作家吧。我已经吃过药了,正窝在床上休息呢。”林喜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何立威顿时觉得有些古怪,“你吃了药了,却还叫匹萨?你父母不在家吗?怎么让你裹着被子出来开门?”
林喜见听了,越发尴尬地笑了笑,脸蛋更红了一些,岔开话题道,
“何先生,我没事儿。我还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我真写了两万字了,明天早上烧退了,我传给你看。”
“林喜见……”何立威却无视她明显的逐客令,待她还没反应过来,何立威就高喊了一句‘打搅了’,随即自顾自地越过林喜见进了屋里。
左右望了望,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格局一览无遗。
这般的格局很是适合一家三口居住,但此刻,黑灯瞎火的屋内,很明显,只有林喜见一个人在家。
“喂……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林喜见一愣,随即受不了冷风地关了门,追上何立威,用沙哑的嗓子抗议道。
“你父母都不在?你发烧了,却只有自家在家?没人照顾你吗?”何立威却无视她的抗议,问道。
林喜见瘪了瘪嘴,有气无力地说,“和潮出版社签合同的时候,只写了家庭住址,没写家庭情况吧。自小父母离异什么的,因为合同上没写,所以责编大人也不知道吧!”
“你……”何立威一愣,见林喜见好似认命似地一笑,晃晃悠悠地往厨房走去,“责编大人,我给你倒杯水去。”
何立威见她走得踉跄,恍惚之间好似她是一只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动物一般。他赶紧追上去,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沙发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手掌冷冰冰的,她的额头居然烫得异常。
何立威叹息一声,“林喜见,你真的吃过药了?”
林喜见张了张嘴,却瞧见何立威异常严肃的眼神,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匹萨可以外卖,药片不可以啊……”
“就算父母离异,也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女孩儿一个人住吧!”何立威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气愤。
只听林喜见轻笑一声,道,
“小女孩儿?何先生,我都读大学了,早就不是小女孩儿了。妈妈本来和我一起住的,半年之前找到再婚对象,于是搬去男方家住了。她也想带着我一起去,是我不想融入她的新家庭。反正,我也长大了,二室一厅我一个人住,其实也不赖啊!大年三十的时候,我先去爸爸家拜年,再去妈妈家吃年夜饭,红包都拿两份!不知道有多赚呢!”
“别说了。”何立威冷冷地打断她,“你休息下,我去帮你买药,你等着。”
林喜见从棉被里露出一双烧得亮晶晶的眼睛,良久才道,“责编大人大好人!”
她又说了这句话,却让何立威感受复杂。
他走到门口,正巧遇到正牌必胜客宅急送的小哥上来。他帮林喜见给了钱,却拿走了匹萨,出了大楼,直接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
林喜见窝在沙发里,身体异常的热量让她昏昏欲睡。脑海中转啊转啊的,久久都是一个念头。
“惨了惨了,责编何先生帮自己去买药了,这个稿债可欠得厉害了。寒假十万字可算是逃不掉了,这可怎么办,要绞尽脑汁地写了……”
她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勾引得睁开眼睛的,从沙发上坐起身子,发现肩膀上还被人多加了一条毯子。食物的香气是从厨房传来的,她不由地起身往那儿走去,看见一个男人挺拔的背影,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你醒了?”何立威转头,“先喝点粥,然后吃药。”
“这白粥是你煮的?”林喜见眼睛亮亮地望着责编大人。
却被何立威瞪了一眼,“怎么可能。楼下粥品店里买的,但我嘱咐了,不加任何调料。”
“哦……”林喜见吐了吐舌头。
坐到餐桌旁,她一点点乖乖地吃着白粥。粘稠的温暖一路从口腔到胃里,让林喜见觉得精神了不少。
何立威坐在她身边,开了收音机正默默地听着。那档节目叫“恋爱进行时”,偶尔林喜见也会收听,收集一些写作灵感。
而今天的男女嘉宾似乎都很有趣,男嘉宾一个劲儿地叫自己的女朋友是“不靠谱的小丫头,就和小动物似的”,还说,
“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么不靠谱。有一天她发烧了,烧到四十多度,不想吃药,却反而有兴致叫匹萨外卖!不知有多离谱!”
林喜见听了,一口粥几乎喷在桌上。她一抬眼,见何立威背对着她,肩膀微微抽动,似乎也笑得很开心。
何立威慢条斯理道,
“兴许匹萨真的能治疗感冒发烧,我不该丢了的。”
“什么!”林喜见错愕地放下勺子,“你说什么!你丢了我叫的匹萨!”
“钱是我给的,怎么处理我说了算。不靠谱的小动物。”何立威白了她一眼,顿时把病中的林喜见给瞪得没了架势。
林喜见于是继续低头咕噜噜地喝粥,听见主持人在收音机里说,
“这位先生的嘴里一直挂着一个词语,‘不靠谱的小动物’,其实这真是一个充满溺宠的词语呢!”
这一下,轮到何立威的嘴角抽筋了。
…………………………
喂她吃过药后,何立威让林喜见赶紧上床睡觉去。
林喜见虽然犹犹豫豫,可能觉得留着个大男人在家,自己却跑去睡觉不太好。但药劲上来,她脑袋渐渐发胀,也就糊里糊涂地点点头,进房间去了。
何立威听见轻轻的‘滴答——’的上锁的声音,不禁哑然失笑。
随即才开始帮她简单地收拾起屋子,看见客厅的垃圾桶里装满了微波炉食物的包装袋和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何立威禁不住地摇摇头。
这丫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把垃圾打包准备带走,留了嘱咐吃药的纸条在客厅的桌上。想了想,在纸条的最后又加了一句话,
“记得病好之后写稿,十万字。”
这才完事做足地离开了林喜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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