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客栈之中,钟芙毫不客气地责骂了他一顿,直言道他薄情寡性,死后如何见佛祖。他从这个姑娘不客气的言辞中推测出,或许她知道自己亲生女儿的下落,甚至他后来还猜测,她这般愤怒,莫非这个姑娘就是他的女儿?
可偏偏不是,虽然姓段,这姑娘却是他的侄女儿。
……
钟芙摇身一变成了段芙,大理皇帝钦赐封号的昭明郡主,新出炉的昭明郡主同新出炉的瑞王一起住在曾经段延庆还是太子时住过的旧日府邸中,这府邸原本就修在宫外,是段延庆在外行走时的下榻之处。
段延庆失踪之后,这座府邸就空了下来,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对于府邸中并没有他人居住,段延庆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段正明总还算做了一件人事。”从段延庆的口中,其实很难听到对段氏兄弟的一句好话。
梅兰竹菊四剑,跟钟芙一起住进府中,对于小主人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昭明郡主这件事,她们虽然心中好奇,但想想也觉理所应当。
童姥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小主人做郡主毫不稀奇,只要她想,做个女皇当当又如何?
主人的师妹李秋水,不也是西夏的皇太后,她若想要做西夏的女皇,也不过是翻手覆手之间。
新出炉的父女正在花房内喝茶,大理人爱茶花,只茶花的名类便有数百种之多,供在王府花圃中的茶花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在花房中喝茶,只觉得连茶上也染上了花香。
钟芙说道:“白白一座金矿送出去,伯父难道不心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座金矿算什么,如果日后你做了大理皇帝,整个大理的金矿都是你的。”
段延庆腹语听起来平平淡淡,叫人丝毫听不出他这时的心情如何,倒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狂妄的很。
“伯父笃定我能做皇帝,我若做不成呢。”
段延庆摇头道:“你若做不成,段家也没人能做成这个皇帝,只怕两三年后,大理皇位上的人,不再姓段,却是姓高了。”
钟芙叹道:“伯父高瞻远瞩。”
大理保定帝之后的皇帝,确实不姓段,那皇位上的人,正是眼下看起来对段家忠心耿耿的善阐候高昇泰,他登基之后,改国名为大中国,直到高升泰临死之时又还政段氏,大理也因此被分为前理、后理。
“皇位继承哪朝哪代不是腥风血雨,既然已经一步踏进,不要再想着后退,也容不得你再后退。”段延庆告诫道。
“这个自然,伯父不是知道,我已经将人手已经埋伏在大理上下,只是大理国内部落众多,该如何串联,还需要伯父教我。”
对于钟芙的野心勃勃,段延庆颇为满意,在他看来,没有野心的上位者,做不好一国之主,像那段家小子优柔寡断,皇帝之位交到达他手上,岂不又是一个傀儡之君,大理开国以来,前有董伽罗、杨氏父子、高氏父子,这些人不是皇帝,权力却高过皇帝,段氏有国无权,这些宰相有权无国,这样的国家如何抵得过外族侵略,如何开疆拓土?
段延庆做太子时,颇为不忿杨氏,没想到杨氏死后,又有高氏,这也是段延庆看不惯段正明、段正淳兄弟的缘由之一。
段延庆对钟芙说道:“府上有个客人,你见一见,倘若你能收为己用,对咱们也是一大助力。”
说完,段延庆拄着双拐飘然远去。
不多时,便有人从花房外走进来,这人年纪三十上下,双眉斜飞,相貌冷峻,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钟芙颇有些意外,段延庆这是打起慕容复的主意来了。这倒是有些意思了,做侄女的看上了萧氏父子的能量,做伯父的却打着慕容氏的主意。
慕容复神情郁郁,只看他这幅神色,也知他近来过得并不好。
也是,只怕眼下他在江湖上名声扫地,对于一向高傲的慕容公子来说,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慕容复瞧着钟芙不发一言,忽然间抽出腰间长剑,刹那间使出七八招,剑光雪亮,每一招都是杀招。
钟芙右掌翻出,食指与中指夹住长剑,他的七八种剑招再厉害,这长剑抽不出,又为之奈何?
钟芙笑道:“慕容公子家资不凡,此前才送给我一把好剑,没想到家中还珍藏着一把更好的剑。”
她左手两指制住慕容复长剑,右手食指弯曲,叮的一声在长剑上敲响,只觉得这嗡鸣声甚是悦耳。
慕容复想到那只被钟芙夺走的宝剑,心头更觉气血翻涌,他一言不发,弃剑挥掌,他们慕容氏的斗转星移乃是不传之密,无论对方以什么样的武功击来,总能被他原封不动地打回施数者的身上。
钟芙却袖口挥动,在慕容复还未出招之前,便以“寒袖拂穴”将人击倒。
他一跤跌倒,便要摔到茶花上,眼看那株抓破美人脸要遭殃,钟芙眉头一皱,左手使出白虹掌力,在慕容复后腰上轻轻一拍,当即将他拍坐在椅子上。
慕容复回过神后,立时便要着恼,他只以为钟芙用的是段氏的一阳指,一想到一阳指,不由得便想到段誉那小子,他在段誉手底下吃的亏可是不尽其数,这份怒气霎时间又转移到钟芙身上。
他心道你们段氏的一阳指厉害,难道我慕容氏的参合指便差的很么。当日慕容博曾指点过他的参合指,那日之后慕容复更是勤加练习,较之往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当下便凌空一指,指向钟芙天突穴。
但听得“嗤”的一声响,可到钟芙身前,却散于无形,慕容复大吃一惊,心知钟芙的武功是高于他,他面色灰败,此刻已经再也生不起一较高下的心思。
他惨笑道:“郡主武功非凡,又何必戏耍在下。”
钟芙蹙眉:“慕容公子真是倒打一耙,难道不是公子一言不发,先出手对付段某的么?”
慕容复拱手道:“慕容复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是我慕容氏数年积累全是先祖血泪铸就,慕容复是混账一个,却也不能就此将家资奉上,郡主是打是杀都好,可要我供上全部家产,那也绝无可能。”
钟芙心想,难怪慕复神情抑郁,原来欺负慕容复的这些人里,还有自家的一个。
钟芙问道:“慕容公子可以子嗣?”
“我并未娶妻,既无妻子亦无孩子。”
“那慕容公子有什么兄弟姐妹?”
“母亲只生我一个,亲缘之中也只有一个表亲。”
慕容复初时并不明白钟芙询问的原因,略微想了想,便脸色铁青,继而变得苍白。
钟芙抚掌笑道:“既无子嗣,也无亲族,慕容公子,你死之后这偌大的家产岂不是无主之物?又如何不能收归我有,麻烦是麻烦了点,可是我想,没有哪个人会介意这点麻烦吧,你说对么,慕容公子?”
慕容复喉头哽塞,这青衣姑娘颜如舜华,可这心肠实在是恶毒至极,他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正在这心神恍惚之间,又听她极温和地说道:“人之一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死容易,活着却难,慕容公子不怕死,却怕活么?”
慕容复登时涕泪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