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是早知道薛冰同红鞋子的关系,猜到她会下手,你是为什么?”
花满楼道:“直觉。”
“怎样的直觉?”钟芙愈发好奇。
“直觉的直觉。”花满楼微微笑着,背在身后拿扇的手轻轻打着节拍。
月好,人好,此时此刻,无论谈论什么其实都是好的,因为说话的人不会在意说的是什么,却会在意和谁在一起说。
月华淡淡地照在他的脸上,花满楼长得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挺唇朱,此刻带着笑意抿唇,倒是更显温柔了。
他嗅到路边的野花香气,嗅到微风中带来的远山青草香,听到鸟儿在巢穴微鸣,虫儿趴在草丛吟声,他听到身侧姑娘轻轻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仿佛已经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的脸,她该有一张怎样的脸呢,眼睛是杏眼还是凤眼,鼻子是挺是巧,唇是丰还是薄?
花满楼猜,当是凤眼,这样挑眉时、说些叫对方跳脚的话时便更加气势惊人,她的眼睛当是清亮能瞧进人的心底的,这样睥睨的眉眼,这样洞察人心的目光,该有一副挺且直的鼻子,唇不丰不薄,爱笑,更会冷笑。
说话时很会气死人不偿命,朋友爱她,敌人便恨死了她,不过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总是胜过恨她的人。
可这样还是不够,倘若我亲眼见过,才算真的知道她有怎样的脸,笑时会勾起什么样的弧度。
花满楼忽然怔住:我为什么忽然想要看见她,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她就算有一双杏眼,就算是一张兔唇,难道就不是我的朋友?
除非……除非我心底并不只将她当成朋友,所以对她的一切才会那样好奇。
一种突如其来的酸涩情绪迅速蔓延至心底,仿佛这夜晚的清风不止吹过他的面颊。
……
花满楼并没有在宁县待太久,因为就在绣花大盗一案结案的几天之后,江湖上又传来一则震惊武林的消息。
八月十五,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当世两大绝顶剑客要在金陵决斗,这消息一出自然群情沸腾。
于旁人来说,这是难得一见的武林盛事,可对西门吹雪的朋友来讲,这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花满楼虽然不是西门吹雪的知交好友,但他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出剑绝不回头的剑客,他们二人无论谁赢谁输,剩下那个注定必死无疑,这绝不是他想看见的。
陆小凤得知消息一定会去阻拦,他们已经约好在金陵城见面。
……
五月初三,大雨,忌出行,宜祭祀行丧。
五月自古被称为恶月,这时节雨水多,南方多潮湿闷热,到了更南一点的地方便多瘴气。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下,打在枝头,打在地面,打得叶子噼里啪啦作响,打得地面全是坑坑洼洼的痕迹。
数十匹快马自南向北而来,骑在马背上的具是黑衣汉子,腰间配着长刀,眼神锋利,气势骇人,粗略一数,竟有三十人之多。
被这三十人围在中间的还有两架马车,一前一后,被快马围绕得十分紧密,这两架马车上挂着“羊城崔家”的牌子,崔家是羊城有名镖局,若是旁人见了便只会以为这是镖局走镖。
三十匹快马行进,林中除了马蹄声和雨声,并无其他杂声,可见其训练有素。
他们自南而来,冒雨前行,已经行了二十里的路程,可这雨还是没有尽头。
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找个地方歇一歇,这么赶路下去总不是办法。”
“是。”车夫应声,以哨声示意领队。
不多时,一座废弃破庙便渐渐浮现在眼前,领队正要回头转告车内人找到休息地方,就在他要调转马匹的一刻,忽然之间便听见了一道弓弦声。
弓弦急而响,更如敲响一只大鼓,鼓槌落下时,一只弩箭已经冲到眼前,他看见弩箭时为时已晚,弩箭正中前胸,马匹嘶鸣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叫他连人带着马一起摔将出去。
“敌袭!”副队高喝一声。
密林四周忽然冒出许多弓箭手,一时间,弓弦声齐响,比雨声更要密集的引弩射箭声响彻林中,一时间只听得弓箭齐发,和四处传来属于人和马匹的嘶鸣哀嚎之声。
三十人迅速结成小队,三个一组护在马车周围,马车明显是箭矢的目标,可两架马车外壁都是精钢所铸,只要护住车门,一时之间弩箭竟然奈何不得。
忽听得密林中有人冷笑一声,这声音在雨声和弓弦声里显得极其微弱,可马车内却有人脸色一变,出手如电,将身旁人忽然按倒。
几乎在他将人按倒的那一刻,车帘外护住门户的大汉猛然间倒飞进来,胸口赫然插着一只黑羽弩箭,弩箭透胸而过,连人一起钉进后壁,他胸前骨骼尽碎,这一箭已经将他脏腑搅个粉碎,人进来时便已经咽气了,
不待被按着的人倒抽冷气,一阵破空之声紧跟着传入耳中,声音恰似霹雳雷霆,借着已经洞开的门板,被按下的人几乎是见到眼前白光一闪,他心头大骇,这难道是老天要派电母来杀他!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未及雷霆炸响在耳边,身侧之人猛然拔剑,这一剑银光熠熠,比白光更闪。
他忽然后颈一紧,人已经被提出马车,马车在他身下炸开,炸飞的木板飞过他的脸,他只觉得脸颊又辣又痛,可是生死之间,这点痛苦已经不算什么。
从车夫被洞穿到马车炸开,不过眨眼的功夫,什么样的箭有这般的威力,又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逼得他师父出手!
要知道他师父可是叶孤城啊,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叶孤城!
南王世子惊恐万分,被叶孤城提在空中,只觉得无所依仗,不由得惊慌得挣扎着身子。
叶孤城将他随手扔在身后:“看好他。”
话音未落,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弓箭射来处飞去,他是绝顶剑客,弓箭到他身边当即折断,银光赛比雷电,天外飞仙果然名不虚传。
叶孤城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动作训练有素,比王府护卫更胜一筹,一群弓箭手间,那方才发射弩箭的人正站在当中。
帘幕重重,这人手持一把黑弓,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许是没想到叶孤城来得这样快,还未重新搭上弓箭射出第三箭。
也或许她这第三箭本就是在等待叶孤城。
叶孤城挥手出剑,眨眼间七八道绚丽剑光亮在眼前,映照出一双过分沉静的眼眸。
她将弓一翻,冷静地抽箭搭弓,十二石角弓张开如满月,箭头如寒芒星子,拨月布星,天下如她手中棋盘。
叶孤城当自己是执棋人,却原来也是别人手中棋子。
“呛——”
长剑与长箭撞上,银光飞溅,恰如两道雷电击在一处,雨线被这雷霆击断,仿佛倾盆大雨惧怕电光而断绝。
叶孤城飞身落地,此时他右手虎口迸裂,鲜血混着雨水顺着长剑一同流下,这还是他习剑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血。
“是你。”他紧紧盯着持弓人。
那人将斗笠一翻,即刻便有人持伞举在头顶,伞下是一张海棠玉面,眉长而挑,眼神比这雨水更清,气质比雨水更冷,她笑吟吟道:“叶城主,咱们又见面了,幸会。”
她凤眼微挑,看着远处的南王世子,对叶孤城道:“南王世子无诏而出,钟某奉命将人带回审问,还望叶城主不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