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你有什么心愿?”
“我想过得好一些……奴家屡屡在佛像前跪拜,可是祂,好像没有看见我呢。”
“为这点事就死去吗?”
“为这点事就活着吗?”
住了,住了,不要再问答了!
幻境之外,蒋身遥的身体被五根触须紧紧缠绕,表面像是树皮,内部却在涌动的条状物在他身上蠕动,牢牢捆住了他的手脚和脖颈,将他固定在半空中。少年双目紧闭,已是大汗淋漓,春川织晴坐在不远处一张由藤蔓组成的靠椅上,她抚摸着一块刻有少年名字的石板。
这块石板上除了“蒋身遥”三个字之外,还雕刻着一种繁复而神圣的花纹,似乎是出自某些失传已久的技艺。上面的刻字不断变换着字体,时而是小篆,时而是楷体,超乎常理的现象让人头晕目眩。
白骨化的女人用指骨在石板的凹槽中来回移动,她对着石板说:“不同的天堂毫不相干,相似的地狱环环相扣……在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时代,人间便是地狱。”
幻境中的少年答道:
“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真的,是这样吗?”
“……是。”
“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么?那么这次,就让你来做选择吧。”
话音远去,飘散的光点原路返回,幻境重现,刹那间天地倒旋、时空回退。蒋身遥眼前的景色像是调色盘上混在一起的颜料,混沌而抽象。他闭着眼睛捂住脑袋蹲了下来,难以招架的眩晕感缓缓褪去,而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回到了故事尚未开始之时,并惊奇地发现,床榻上的那个女人已然变成了自己。
“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娇柔,肌肤吹弹可破,他伸出手自上而下地抚摸着身体,难以置信地揉捏着身上的女性特征。少年从床榻上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铜镜中那张画着浓妆的,不属于自己的脸。
“身上…好痛,你把我的意识囚禁到这具身体里了么,你到底想怎样?”
春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用模糊的记忆构建出了这个地狱,而她,只是站在地狱的尽头回望。
然后,她说:“你知道吗,在暗无天日的底层世界,哪怕眼前出现了一根蜘蛛丝,人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它往上爬……可到了最后,他们就会发现那代表希望的微光,原来是画在纸上的太阳。
若无粗鄙的狂喜,便不会有深入骨髓的悲伤。身处无力改变的困境中,顺应宿命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就看小先生你了。”
“等等!”
蒋身遥朝着铜镜大喊,女人却不再回应。他的声音吸引来了某些不速之客,一个醉醺醺的嫖客掀开和帘走了进来,直接把他按倒在地进行了侵犯。当然,保镖不久就发现并打折了这个嫖客的腿,只因他没给钱。
真是奇耻大辱——感官与女人相连通的少年在心中发誓,等会出去,一定要把那个女人千刀万剐!
可是,这片幻境由对方所构造,他该如何逃脱?
未等他细想,幻境中的时间突然加快了流逝。秋枫尽落,冬雪消融,来年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找上了自己。
男人握着女人的手说:“晴姬,我马上就攒够钱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如果按照影视里演的那样,答应了这个要为自己赎身的男人,他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呢?可是,平氏少爷出卖她的事历历在目,人心叵测,人性难料,事情真的如他想的这般简单?
“小同志,不能脱离经济基础和社会角度分析问题。脱离社会空谈人性,是拥有幼稚的道德观之人才会有的举动。”
“谁在说话?”
“晴姬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阿佑啊!”
被困在女人身体里的蒋身遥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就在方才,他听见那个声音后,脑中灵光乍现。
“你不必再来找我了,我要成为花魁,然后解放整条花街。”
“啊?这…这……我只是一介书生,可赎不起花魁的身啊。”
“谁说我要你来赎身了,想要自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晴姬…你今天好奇怪……嗯,你若是心意已决,那我也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你了。”
艺伎也好游女也罢,说到底只是受高层势力所雇佣支配的非生产工人。她们的工作场所与客源平台等生产资料为雇佣者所垄断,想要解放花街就只有打破这种僵局。身为势单力薄的底层人,他必须团结一切力量,积累实力厚积薄发。就现状而言,他只有攀上花魁的宝座,才有机会实现最终目标。
少年支走了想为他赎身的男人,在一旁观望的春川织晴窥探到他的想法后,也忍不住从幕后现身询问:“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小先生的思路好生稀奇!”
“呵、你还敢出来?下一次见到你,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只要能得到答案,奴家…恭候那一天的到来。”白发女子淡然一笑,她坐在藤蔓上注视着被触须越缠越紧的少年,眼里多了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色彩。
四周重归平静后,少年的脑海中,那个熟悉而庄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具体的带阶级性的人性,没有抽象的超阶级性的人性。人人都会犯错,我们应该耐心教育,鼓励他们改造自己,而不应讥笑、敌视他们。”
“多谢前辈点拨,我已经有了破局的思路了,就让我来再次点燃‘江户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