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荼向来行为雅致,这会笑意渐渐阴森:“佛子大人何不留下,等梅子熟后再走?这里的梅子好吃得很呢。”
“贫僧乐意。”参了冷淡着,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世人都只道山海山庄庄主是笑面虎样精明的商贾,从不做亏本买卖,要杀人时眼都不眨,收取代价毫不徇私,可却没人知道她也是个能为了世人躬身入局独担骂名的主,要没什么人能看住她,不知她会由着自己性子干出什么事。
“……”移开目光不再和显然带上些许恼怒的女人对视,参了慢慢转动着佛珠,余光观察着女人身后的黑衣少年。
说到能看着秦荼的人……可能这个孩子会是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
但秦荼不会让她入局的。半神偏爱青龙。
唐荒只是盯着女人,本来只是闷,不爱说话,这会看起来倒像是有些沉郁,额角碎发耷拉着半掩着面部线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恼怒于秦荼的不肯接受好意,秦荼一贯一意孤行,从来是在上的决策者,态度也很是强硬。一场谈话称得上不欢而散。
“你根本就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尤其是我们一起这么多年情意,你是信不过我吗什么都不肯透露自己扛?”气急了,娇惯的女子声音低了下来:“死木头,你就一个人过去吧。”
摔门而出。
气氛凝滞几分,女人一手按了按眉心,另一手将烟斗灰慢慢磕下。扑扑簌簌,像是一场灰蒙蒙的雪。
“……我去看看柳笑姐好了。”李一清自认只是一个普通道士,这些不是她该知道的,借着借口溜了出去。
“……总之这事没得商量,我是来告知一声的。”秦荼觉得烦心,往常她都是不辞而别随心所欲,这会居然还得好声好气和人解释着。
对上生死攸关的对决已经实属心烦,这些纠缠的琐碎情谊,她再没更多精力去珍视。
她身边总是留不住人的。她要看到的太多,站的太高,思虑谋划的太多,分去精力的太多,没人乐意待在她身边。
刚刚唐荒和秦荼在外边时风就很大,这会更是阴云密布,参了在看起来有些压抑着的少年面前站定。
唐荒正盯着水中的游鱼,看到来人,默默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参了没过去,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定,道:“我寺中的阵法会为你留着。”
唐荒愣了一愣。
“别误会,但你确实会是秦荼最好的一把刀……同时制约她的那种。”参了无意识摸了一下截断的手臂不大光滑的断面。秦荼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当年很是随随便便地将她的伤口处理好,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她袖手旁观看着参了自断一臂也不是假的。
心怀天下的人也是真的冷漠无情。只是在面对唐荒时不知怎么便软了心。
“你大概察觉不出,但是秦荼对你确实不大一样。”
入夜后又下起了雨,雾蒙蒙的一片,秦荼耐心地在房间木质地板上画好最后一笔,然后将因不经意碰撞移位的玉石竹简等五行引子摆齐,符阵成。秦荼倒下蜿蜒香灰。
她跪坐在地板上,摸了摸清瘦腕骨上的佛珠。上边有一颗是檀木空心的,檀木里边便是不足寸的小巧铃铛,寻常摇不动,得要用魂灵才能撞动铃响。
她稍稍举起手。
突然被人从身后一下圈住手腕。来人手稳,力气大概不小,但只是虚虚握着,并不用力捏着。
“……”
秦荼很轻地低声唤她:“初一。”
秦荼转头看见唐荒低着的眉眼,自上而下看过来,“你……”
“秦姐姐,我帮你。”唐荒慢慢将她的手往下压了压,动作仿若是寸寸斟酌般缓慢,秦荼脑海浮现不自然的怪异感,唐荒掌心温度过于灼热,激得她几乎要蜷曲起手指。
唐荒像是有些留恋般在她指尖停顿片刻。
“……”旋即离开。
“帮我什么?”秦荼清了清嗓,就见唐荒默不作声地拆开手上刚给她绑好没两天的绷带,大拇指抵着刀柄,轻轻一推,声音清脆利落。
她起身站在秦荼对面,将刀抵住符阵中心,眼都不眨地割破了自己的伤口。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秦荼还没反应过来,伤口已经开始向下流淌鲜血。
“我送送你。”唐荒安静注视着青黛衣袍的温雅女子,眼眸异样温和:“一路受庄主照拂颇多,此次一别不知何日相见,舟车劳顿,过路盘缠记我账上可好。”
医者看见这般的病患都会忍不住皱眉头的,秦荼更是升起了些微恼怒,声音都冷下来:“停下。”
唐荒反驳她:“你都不听我的,还管我作甚?”
秦荼有些被气笑了:“你何必这样糟蹋自己?耍刀弄剑的更当好好护着点手,这伤着筋脉是好玩的吗?”
“那你呢?”
“……什么?”秦荼一时被问住,愣了一下。
“你都舍不得让我割破点血,怎么舍得这样对自己的?你身子那么差,何故以为魂灵撞铃天经地义?”唐荒反问,“鬼城过去才几个月不到?你身子好了吗?神仙也不敢这么赶工的,这是人间再无一人才什么事都让你上。你怎么就……”
“也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呢?”
“……”秦荼一时哑然。
少年眼眸沉郁,翻滚着复杂心绪,偏偏最是干净。
不认识什么高高在上担任普度众生任务的庄主大人,她心疼她的秦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