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的少女似乎受到打击般摇晃了一下,她素净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濡湿,像是一朵朵荼靡花被雨雪打湿变得憔悴。
“秦荼,不要做这些无用之事。”卿否还想说得更重一些,可是终究还是不忍心,只留下这么一句,“放过我吧。”
放过她,让她体面死去,顺从于天地法则和生死之道,让“大巫”死去。
“您……不愿意留下陪我么?”
“秦荼,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卿否冷冷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只会嫌你挡着我的轮回路了。我们做医师的最忌讳的就是看不开生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为师是怎么教你的全忘了么?”
“可是我从未失手。”少女嗓音清浅,吐字温和,一字一句,分明恭敬,实则带着不服气的韧劲,执拗到让人心底发酸,“我自学习医术始,便从未有过抢不回来的人。我和凡人不同,偏偏不认命定这一说。”
“胡闹!”
卿否难受地咳嗽起来,直咳到耳畔轰鸣,身上的符文效果要褪下,卿否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缓了缓,半晌才揩去唇角的血色,没有聚焦的眸子寂静,“你试了那么久,总该清醒了罢。”
“……”
秦荼低垂着头,嗓音还是温和又沙哑:“要是这是您所希望的。”
“我会听话。”
秦荼没有再给卿否喂药,只是有时在药房里磨着药粉,会突然怔神,随后割开一点肌肤,让血液渗出。
秦荼将手臂凑近唇边舔了舔,是甜的,像是她喝药时会故意多放的甘草的味道。
只是师父不喜欢,不需要。
她的师父是第一个她没能从大司命手中抢回来的人。
卿否死时很安详,脸色苍白地像是落了雪,忍受着脏器的衰竭和意识的清醒,却保持从容地走向尽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阴阳两隔,秦荼没了师父。
秦荼没有哭,静静地看着她没了呼吸,白色的头发变得枯槁异常,清冷的面庞也跟着衰老,脾气古怪的大巫恬淡的神情竟然带着慈祥。
少女有些累了,一时间不想去考虑丧葬之事,卿否的身份解释,还有与村民的其他交代。近来天气毒辣,两个月没有降雨,不明真相的村民还在央求她转告他们的“大巫大人”赐下恩泽,秦荼连一向的温和都快要伪装不下去,在转身时烦躁异常。
“地都干裂了……水井也打不出多少水,山上的小溪也快要枯竭,您瞧瞧这叶子,都被日头晒伤了。”
“现在都没水洗漱,前不久阿浅家的生了,连洗洗孩子的水都凑不齐……是个很俊秀的女孩。”
“可不止我们村子啊,这大旱好像连江南那边都受到了影响,昨天来了个隔壁村的,刚赶到就说要水,整个人嘴唇都干得脱皮了。”
“这鬼天气要是来场山火可要人命呵……叫李老头那帮老烟枪注意点。”
“秦大夫,你快来瞧瞧吧,这孩子怎么突然发起烧来口吐白沫?怕不是中暍了罢?”
“……不要紧,我瞧瞧。”
秦荼走入人群时,众人都紧紧盯着她,她蹲下查看孩子的症状时偶然想到:被人寄予希望何尝不是一场凌迟。细长的银针慢慢扎进去,委中穴、犊鼻穴、足三里穴……又吩咐喂了些水下去才慢慢缓过来。孩子本就不算壮实,这会更是瘦弱又无助,小兽般的眼睛依赖地盯着她。
“秦姐姐,姑姑为什么不让天上下雨,我好热的呀。”
秦荼温和笑:“……姑姑她忙。”
忙什么……忙着超生,走她的黄泉路罢。
秦荼出门总看见骄阳似火,土地干涸开裂,鸡鸣声也中气不足般,拖着尾调,让夏日晌午变得漫长难熬。
姬源便是这时候找上她的。
作为村中主持求雨的祭司,女娲石一直存放在姬家,她手里直接拿着那一尊小小的雕像,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才最终最终来到秦荼面前。村民奔走相告,都道卿否姑姑要举行求雨仪式了,普天同庆,没有人会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所有人都在满怀期待一场瓢泼大雨。
秦荼看到她毫不掩饰的样子立马神色微变,冷声问,“大祭司这是何意?想要逼我师父出手吗?”
“在下不敢。”姬源嗓音暗哑,盖因久未与人交谈,断断续续很是艰涩,“只是求您让我见大巫大人一面。”
秦荼语气冷淡,“师父不见人,您请回去罢。”
“她死了是吗。”
姬源语出惊人,秦荼抿唇,十六岁的年纪还不大会隐藏情绪,不像后边的庄主大人一般不显山不露水,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措被姬源瞬间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