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南宫一脉是百年的家族了,祖上留下来的宝贝不少,南宫福根本不在意这些,大有将所有家底都霍霍完的趋势。
“你要哪个?寻龙尺好用一些,拿着吧。”
南宫福将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寻龙尺拿出来,很是随意地塞进初一怀里,又将一个沉木箱子里头的各种三清铃或者招妖幡倒出来,叮叮当当响了一地,南宫福毫不在意地道:“看上哪个自己挑。”
“一只上乘点的三清铃足够了。”初一掂量着重量不算轻的铃铛,明明动作不算小,可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只实心的铁坨。
“小道长,这可不是普通的三清铃,”南宫福夸了她一句好眼光,解释道:“这是我家祖传宝物里边算是最好的一个了,不过我不怎么用得到就是。”
三清铃算是比较常用的法器了,没什么别的作用,就是用于勘妖,品阶越高精度越高,很好弥补了现在的道士内力不够不能及时察觉妖怪的缺陷。一般擅长隐藏的妖怪不容易被发现,得要更高阶的法器才行,三清铃铃响则意味着妖气现,铃响次数越多则妖气越强,妖物越强大。
说是常用,但品阶好到这个样子的初一也是第一次见,她疑心到底有没有不能被这个三清铃发现的妖物。
“再重新去李顺墓前看看,我还是疑心他不是死于妖杀。”初一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灰尘。
这会她没有再去见李顺的娘,直接往南街近郊处,那片像是乱葬岗一般的地方走去。
漆黑的树歪七扭八地往天上生长,像是想要得到更多阳光一样带着渴求的狰狞,可是哪怕再怎么拼命长,还是矮小猥琐得可笑。
怪石嶙峋,荒草萋萋,随便走两步就可以看到乌鸦和不知名的啮齿动物尸骸。
初一踏过高及膝盖的植物,左手稳稳地提着那只三清铃,南宫福将桃木剑扛在肩上很是松散地问:“这边怎么看怎么容易闹鬼,说来小道长你擅长捉鬼吗?捉鬼和捉妖可不是同一个概念的东西……”
初一诚实道:“还没捉过。”
“凡鬼,人的执念不散罢了,到底不算什么真的人,大多缺魂少魄徒有一个载体。”南宫福想着,笑着说,“这么想来还是得要三清铃好用些,专对付妖怪……你说你不会把李顺那冤屈可怜满腹牢骚的魂魄给从地里招出来吧?”
“……不至于。”初一开始觉得他话有点多了。
南宫福还在笑嘻嘻地想要谈些什么:“说来小道长你怎么找我帮忙?我怎么不见秦庄主?”
“她有事要忙……”初一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带着脚步都停住。
“……怎么了?”南宫福立马走上前,就见初一手中的铃铛开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剧烈摇动起来了。初一冷静地垂下眼眸,无动于衷般稳稳捏住铃铛。
“附近,可能,有妖怪。”初一缓缓说道。
“……”南宫福按住了自己的桃木剑,本来狭长带笑的眼眸冷下来,带着警惕和杀气。
铃铛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就要挣脱出初一的手了。初一微微皱眉,很是不喜欢超出掌控的感觉,稍微用力便将东西紧紧攥在手中。
铃铛猛地响了一声,停止了晃动。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像是在雾里看花一般缥缈,让人听得不真切——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良友抚我哭……”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①
一连唱了三遍,声音越来越大,是一个沙哑的少年声音,似乎含着哽咽和无尽的悲苦。
“这是……挽歌?”南宫福将桃木剑稍微放下来一点,“你真的把李顺的鬼魂召唤出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干……”初一也觉得奇怪,循着声音往简陋的墓地走去。看到上边的人影时初一在草丛中弯下身子掩饰住身形。
土包上坐着一个玄衣少年,正抱着那块牌子恸哭,一遍又一遍为自己唱着挽歌,眼睛都流下血泪来,苍白的脸上都是泪痕。
他在为自己的痛苦而高歌,这个一辈子为别人唱着挽歌的少年终于也轮到为自己唱一首了。
“……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唱着?”初一扭头低声问跟在身后的南宫福,两人蹲在草丛里的姿势着实不大有气势。
“你问我的话,我就让他这么唱着了。”南宫福看这鬼魂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不想节外生枝。
初一犹豫了一下:“他会以这种形式回来是因为有执念未解吧,往后耽误了轮回,要是一直没有人来他该怎么办?”
南宫福翻了个白眼:“我心善的小道长想怎么办呢?”
初一径直起身向少年走去,少年看到她,稍微止住了含泪,眼神痛苦又迷茫地打量着她。
“你是李顺吗?”破阵子已经稍微脱离了刀鞘,在初一手中被轻轻摩挲着。
少年懵懵懂懂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