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惊樾主持着大局,手朝下按,极力平息骚乱。
“别慌,大家别乱,只是小地动。”
“瞧,已经平稳了。”
宫女犹带泪眼,黄门吓得裤子一滩黄,连滚带爬,都试探着半站起来,确认脚下平稳,安心的瞬间,大哭出来。
“没事了,地母不发怒了!”
又是一阵淑妃责骂,各自收敛,尿了裤子的去洗漱,哭花了妆的去洗把脸。
惨烈啼哭的新生儿也总算安静下来,在奶娘一拍一拍的安抚中,在规律的雨声里,重新含吮手指,昏昏欲睡。
谁都没注意,一个生面孔的宫女,伴随着伺候的队列,混入了宫殿内。低眉顺眼,可擦得锃亮的地石,映出她的眼神。
无比怨毒。
她走过的地面,留下细细碎碎的一条土沙。
……
奶娘把孩子放进摇篮里,敲了敲酸痛的肩膀,嗅嗅鼻子,“好腥,哪来的土腥气?”
就是下雨也不该这么腥啊?
地动震出什么了?
奶娘正欲起身,眼前的摇篮一片昏暗,覆上了阴影。
谁来了?
奶娘骤然回首。
迎面是五根利爪,喉咙发冷。有什么喷溅出来。
利爪一下扯破了奶娘的喉咙,阻断了那未能发出的呼救。
蘅皋宫东次间外。
崔惊樾忙得一身汗,将就用热手巾擦擦汗,又打了盆新热水,亲自绞干了,递给柱子边的纪筝。
“小师姐,擦擦汗吧。”
从地动起,小师姐就在柱子边呆立着没有动。
全是他一个人维持秩序。
小师姐也不看云上师父师叔的战斗,光是立着,侧着耳朵贴在柱子上,好像在听清什么。
见纪筝不理他,崔惊樾追问道:“小师姐?”
纪筝一哆嗦。
回首看他时,脸色阴沉。
崔惊樾不由瑟缩,险些哭了,“小师姐,我扰了你吗?”
纪筝吞咽着口水,喉咙干得发疼。
“有什么裂开了吗?”
崔惊樾:“只是一阵小地动。”
纪筝猛地攫住他,十指用力扣紧他的肩膀,一扭身,反调转身,崔惊樾的后背撞在柱子上,两人的距离蓦地拉近,崔惊樾脸上顿时红了一片,眼下耳尖全是红色。羞道:“小师姐!”
“嘘。”纪筝竖起食指到唇边,“你听。”
崔惊樾才知自己误会了,静心侧耳去听。
刺啦,刺啦。
轰隆。
轰隆。跨。
像石料,像坍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就在地底。就在他们的脚下。
这声音,莫名让人心惊,心头笼罩上不详。
每裂一次,那不详就添了一层。
崔惊樾:“好像有什么裂开了……然后塌掉了……”
他捉住纪筝的手臂,“是不是地动宫殿塌了,小师姐咱们赶紧去救人!”
纪筝不动。
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既恐惧,又悲哀。
她说:“门,是门。”
崔惊樾以为是笑言,“要是门,这得多大啊?”
他笑着笑着,嘴角僵住了。
纪筝严肃的神情,令人彻骨发凉。
纪筝:“泰山之门。”
泰山之门。
人鬼交界的界限之门。
塌了。
她终于明白,近年来频发的鬼物作乱,因何而起。又为何在近期加重。连地狱专有的长舌鬼,都能逃入人间作祟。
泰山之门早已有了裂痕,而又不断扩大,致使鬼物逃逸,侵犯人间。
到今天,泰山之门,终于撑不住了………
人鬼无界,百鬼夜行。
人间,将成炼狱。
崔惊樾明白了,且惊且痛心,“所以民间那些鬼怪作乱……还有其他宫殿那些惨叫……”
外面别宫的惨叫,地动结束后,没有平息。人叫得仿佛被生吞活剥。
那些惨叫,是恶鬼作乱。而非止于地动。
崔惊樾嘴唇颤抖,软了膝盖,“怎么会叫得那么惨……”
咯嘣咯嘣,呼噜噜。
有人分享惊天噩耗,纪筝肩上的担子才卸下半分,耳边又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还有迫不及待的吞咽声。
近在咫尺。
纪筝循声而去,“皇子!”
崔惊樾紧随其后。
“门锁住了。”崔惊樾摇了几下门,门栓扣得死紧,他用肩膀去撞门,沉若千钧,从门缝里看,好像是衣柜类的重物,挡在门后。不让人开门。
纪筝当机立断,“撞窗。”
砰。
崔惊樾应声,侧过肩膀,一跃而起撞开窗户,木屑碎了一地。他进去后一脚踹开门边的衣柜,将门拉开,人群鱼贯而入。
听到这么大动静,淑妃早奔了来,赤了一双脚,披头散发,面无血色,满脸急切。
淑妃冲入屋内,惊愕一瞬。
而后撕心裂肺,嗓子喊到破音,喊到沙哑变形。
整个人往前徒手抓去,却因裂心之痛,跌倒在半路。
“孩子——我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