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思前想后,对黎徜柏道:“能不能送我面见淑妃?”
黎徜柏反对,“不行。一个还没救出来,没的再搭进去一个。”
纪筝道:“就告诉她,江芙求见。”
江氏姊妹,这身份是早已被黄家安排“死了”的。如今旧人重提,要的就是当初淑妃给的那份信任和盟约。
纪筝握住黎徜柏的手,发了力,不容拒绝。
“她这个孩子,还是我帮着求来的,她不敢动我的。”
黎徜柏是拗不过她的。
做什么决定,到最终也还是他顺着她。
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不日,黎徜柏拿了宫中暗棋的名单来,递与纪筝,“这是宫里的暗线,你拿了我的信物,但凡宫中有要帮忙的,叫他们善后。”
纪筝拿过名册翻了翻,每页上都有名字、家世、亲族等,新旧身份都写明了,还画了小像,不愁认不出人。她一页页翻过,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
纪筝得了便宜,面上笑道:“多谢大哥。”
黎徜柏拆下腰间的牛皮包,边递给纪筝边说:“若你要逃跑,他们都是立时能死了的。不用顾忌。”
纪筝接取的动作轻轻一顿。
她怕黎徜柏看出什么,赶紧接过牛皮包,拆了绷线打开来看。
带锁链的十字镖、五棱镖、金钱镖、袖箭、血滴子……
各种暗器不一而足。
纪筝看着都冒冷汗。
“这些带不进宫。”
皇宫内禁,不是开玩笑的。
凡入宫都要搜身,即便女眷都要进到内室,贴身搜查。
若是出什么事,宫女太监将危险分子放了进去,落得个搜查不力的连带罪名,是要株连九族的。就是找愿意干这个差使的,都不好找。死士愿意当死士,还是希望自己死了,家里人能有个好去处。
非要带冷兵器混入,要么是有通天入地的本事,要么就是绝对的死士,一回生意。
黎徜柏像是没听见,将那些暗器都抽出来,手把手教着纪筝使用,眉眼间很是温润,“你挑着试试,看用什么顺手。”
触手兵器冷冰冰,锋利仿佛能透进身体里。
纪筝轻轻屏住呼吸,“要带进去,代价不小。”
黎徜柏轻笑了声,快速应道:“她全家九族死绝,无父无母,你不必忧心。”
纪筝的心沉了下去。
她随便抓起一根簪子,“就这个吧。”
那是根藏剑簪,拔掉外壳,就能露出二指长的刀锋。
黎徜柏脸上难掩嫌弃。
纪筝道:“刀片薄脆了些,但扎个措手不及,还是不错。”
她顺手将藏剑簪想簪入坠鸦双髻里,手背忽觉温暖,黎徜柏握住她的手,“我来,仔细伤着。”
他动作不轻,但技法很巧,纪筝只感觉发髻微微动了下,藏剑簪就簪好了,她揽镜自照,头发一丝不乱,没有碎发被挑下来。
她动脖子摇摇头,头发也不散。
纪筝不由笑道:“大哥手真巧。不知从什么妇人身上练得的。”
“没有妇人。”
“嗯?”
黎徜柏:“杀人杀多了,准头就有了。”
纪筝愣了愣,而后笑起来。
她用笑容掩饰震惊。
自己怎么忘了,当初他杀三清观厢房的弯月军,出手那样利落。
行杀的身法手法,不仅仅靠蛮力,而且要靠精度。
这种精度,依赖熟练度的积累。
不过,不是打仗,谁没事去行杀呢?
纪筝笑过,防身兵器这节就算揭过,仍叫黎徜柏将牛皮包带了回去。
兄妹之间还吃了顿便饭,相处似是十分融洽。
前脚送走黎徜柏,后脚,廖子明就在廊下剔牙,翘着兰花指,掐一朵芍药来闻。
“装得好装得妙。”
纪筝假装没有听见。
瞒别人还行,她应付黎徜柏的手段,瞒廖家自然瞒不过。
廖子明本是刺她几句,挑她来斗嘴,作为乐趣。纪筝不理,他更来了兴趣,伸脑袋探到她下巴底下,故意挡路,好奇道:“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在廖子明的世界里。
纪筝身上那层光圈,经常是金色的,夹杂着一点点黑。
可遇到黎徜柏,她身上那层代表恶意的黑,会无限滋长。
纪筝听他发问,眼神里落了冷色。
轻轻回道:“他太狠了。”
战场上杀伐果断,那是以小博大,争取做到最小的牺牲吗,没什么好置喙的。
可如今这样的时候,黎徜柏对待自己的死士,态度太凉薄。
好像他们不是人,只是蝼蚁。
纪筝生性凉薄,但身出道门,若非必要,总要心存一点仁意。
这个吃人的时代,她穿过来这么多年,仍旧只是习惯,但不是适应。
她永远无法适应。
这样的黎徜柏,只能让她想到青符里的叙述,想到崔惊樾摔下悬崖,黎徜柏与灯阳毫无人情味的对话,想到漆黑地下水洞里,灯阳掐过来的那双手……
黎徜柏和灯阳背后,到底是谁。
“我们斗不过他的。”
他是谁?
“唉,他哪里狠了?”廖子明推了纪筝好几下,才把她从走神中给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