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又退一步,“怎么会?”
心中:你明白就好。
黎徜柏:“你呼吸变重了,声音也有哭腔。”
纪筝呼吸一瞬停滞,然后恢复正常。她尽量控制住心绪,不去影响自己的呼吸。黎徜柏掌军年份不多,但战场上听风吹草动,实为擅长。人皆赞他天生是做将军的料,像前世就打过很多仗一样。
她只得遮掩,“昨夜着凉,嗓音呼吸难免沙哑些。”
“着凉?晚上睡得不好?江姑娘住碧纱厨这几日,可还有听到惨叫?”
“没有了。”纪筝撒谎,她夜夜能听见一次师弟魂魄的惨叫,纯属折磨人心,如今也将拳骨捏得快嘎嘎作响,“想是将军神威,什么鬼怪邪煞都吓跑了。”
引出想听的答案,黎徜柏顺水推舟,“那江姑娘便可搬回去了。”
纪筝:“自然。”
他想避开她,是嫌麻烦。客客气气不过出于教养。黎徜柏不禁自嘲,某种程度上,他和纪瑄那畜/牲,本质没什么两样。骨子里血都是生冷的。不过他外表装得更温和体贴一些。
纪筝得了口令,立时便去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黎徜柏望着她的身影,陷入沉思。
可她那形貌,还有折过的腕骨……她对崔小王爷魂魄的过分关注。
他面对她时,心中涌出的不由自主的那点子悸动,都让他非常在意。要不然也不会拘了她来黎府住。
唉。
等周叁那边有消息了再说。
纪筝如做场大梦回了鹧鸪院。
崔惊樾鞋都没穿严实就出来接,抱住她手臂,问前问候,“小师姐,怎么样?没受伤吧?”
说着扶纪筝回屋子里休息,着人打水洗漱,替她松辫梳头,通身放松。铜镜之前,纪筝披发,褪去幕离的一张脸,明艳逼人 ,眼眸低垂,神情反勾出丝清丽婉约,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崔惊樾瞧她恹恹的,忙问:“小师姐,你是不是累着了?”
纪筝闻言抬眼。
崔惊樾望着心里一震。那眼神,如同死不瞑目般。找不出生机,又饱含着恨意。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声音,崔惊樾一颗心就这么被丢入了沸水里。
“小师姐,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求你了。”
崔惊樾抱着纪筝的手臂,此时微微往上举。纪筝顺着他的动作才发现,自己一条胳膊在止不住地颤抖,从肩膀到指尖都是发麻的。
她茫然地用另一只手去摁住这条手臂,发现没有用,“为什么我……它为什么一直在抖……”
崔惊樾连带手臂抱住她,阻止她左手打右手的动作,“小师姐,你是不是想哭?我每回哭得厉害时,脑子嗡嗡的,手臂也发抖发麻。”
“可我没有眼泪啊……”纪筝瞳孔颤抖,眼波剧烈摇荡。
崔惊樾心疼极了,顷刻泪如雨下。将她抱得更紧。
“你把恨都隔离出去了!身体还记得啊……”
纪筝瞪大眼,眼眶瞬间一片模糊。
好像快喘不上气了……从听到黎徜柏为金嬷嬷开脱起。
大哥,他是世上最护短的人。
只是,她当不得那份“短”。
崔惊樾终于得到了师姐的回应,怀中抱着的身体无声哭泣,哭得整个人都剧烈发抖。他愈发自责。
静水流深,他也被骗过去,一直掉以轻心,以为以小师姐的心性,七年磨砺,当是能控制自己的心绪了。因而面对纪瑄、黎徜柏,虽有失态,但无失控之举。
可面对仇人,怎么可能平静?何况那是小师姐曾经最最在乎、最最信任过的亲人……
“小师姐,对不起,是我粗心大意了。”
纪筝哭得打嗝,“不……不怪你。”
两人哭作一团,恍恍惚惚,哭了一场。
彼此哭罢,平静下来,仍是打水擦脸,眼睛红肿似核桃,都待在鹧鸪院里不曾走动。谋算下一步如何行动。
崔惊樾的魂魄,一时还寻不着。
他本人并无意见,“小师姐,不着急,慢慢地找。要是斗不过那道门中人,我们自己还撂在黎府,那才是真死路了。”
纪筝怜惜他这样懂事,不由道:“我一定会找到的。”
“我信你,小师姐。”崔惊樾露出真心的笑容,“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黄家那头的委托,咱们还是得接,不能就在院子里混吃等死了。”
“怎么说?”
纪筝:“铺了这么久的人脉,半途而废总是可惜。看看黎府和黄家,就知道了。想成事,必定要与人合作要借势。咱们俩道法再强,单打独斗,总有支应不开的时候。”
崔惊樾摸摸下巴,“是这么个理儿?那咱们还是接那些官眷的委托?”
“接。但不能止步于此。”
崔惊樾待要问,纪筝反打起帘子四下看看,再次确认鹧鸪院没有旁人,才回转身来。
纪筝面对着他,指了指天。
崔惊樾比出口型,“皇帝?”
纪筝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