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听得分明,见那伽回床边来,她默不作声。
窗外不知是说谁?
抬轿来的官员?
来抓她和那伽的。
纪筝脑子一转,就猜到问题出在鲁西望身上。这样得罪人落了凄凉境遇的,当然是想方设法拿她当筏子去讨好上峰了。怕是她哪天没当心,被他瞧了去。
听婆子说,鲁西望得罪了两位官员,便是纪瑄和黎徜柏。
只不知来的上峰是哪位。
思及此,纪筝感觉浑身的血液,陡然滚烫翻涌起来。
是大哥?还是二哥?
竟然要这样对她赶尽杀绝?
复又轻轻冷笑,也是,若不是心里没鬼,何至于要纠结这些是是非非?非要确认她死了不可?
那伽又凑近听了会,那些轿夫怕隔墙有耳,放低了声讲。他摸清楚,回来躺下,抱住纪筝。
“是纪瑄。”
怀中身体一震。
那伽不轻不重笑了声。
“你这二哥,倒是有趣。”
纪筝咬着牙,颤声说:“他好生跋扈。”
想当年,纪瑄屁颠颠跟着她时,对旁人冷冷的,对她倒是任打任骂任作,还捧着笑,什么都依她,把自个儿自尊踩到泥地里都不甚在意。纪筝说不感动是假的,要不然也不能被背刺,吃这么大亏。
听了纪筝的话,那伽没再继续阴阳怪气。
许是仇恨萦胸,一通气怒交加,衬得纪筝行经的痛苦都缓解大半。她支撑着坐起身,悄悄说:“我们去看看。”
两人打开屋内衣柜,略作乔装打扮,加上换的就是仆从服,还故意将脸涂黑,雨幕重重,未太引人注意。
从后门绕圈,走到廊檐下,装作扫水。
这里却正可看见正院前的情景,要再看见西跨院,却是目光所不所及了。
领头兵骑正躬身汇报,“捉了两个。”
被汇报的身影,如此熟悉。七年未见,纪瑄身量见长,只更加瘦高,望去如竹,寂寥孤冷。
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纪筝浑身颤抖,连带一条手臂都微微发抖,抖到指尖。
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往外涌。
是气的,是怕的,是恨的。
她怨,她不甘心。
为什么!
凭什么?
就是一条狗,同在屋檐下十多年,就算不喜,总该有恻隐之心。怎能狠到灭她之族,亲字下令放火烧死她,在门外冷冷看着,不发一言的?
她不明白。
纪筝被强烈的情绪裹挟,额头一阵阵跳痛,险些晕倒。
“我在。”
有什么人过来了。
纪筝的手臂被人扶住,身体也顺势靠在他身上。
是那伽。
她剧烈深呼吸,多次后,模糊的眼前才渐渐变回清晰。
重新能看清正院的景象。
领头的兵骑汇报完毕,将“成果”推到纪瑄面前,“回大人,捉了两个可疑之人。”
手下压着一男一女过去。
正是纪筝下/马后放出来化形的两个纸人,那时节她和那伽用隐身符躲在廊檐下,来了出狸猫换太子。
骑兵们仍以为是两个真人。
化作那伽和纪筝形貌的纸人被押到纪瑄面前。
深深低着头。
纪瑄恍恍惚惚,总觉得二人身形很是眼熟,“抬起头。”
跨院内,纪筝指尖微动。
男女纸人听从主人的命令,死死低着头。
缩脖子的动作,让纪瑄不耐。
他说不上来,好熟悉,好熟悉,这个女人的动作,脖颈弯曲的弧度,那种白到剔透像钧瓷的肤色,总让他想起……想起她。
如果她没死,七年了,是不是也会长高。
纪瑄久违地耐心,“抬起头来。”
女纸人根本不理。
纪瑄内心一阵躁意。好像必须要看清她是谁。
否则,仿佛会错过什么,悔恨终身。
他走上前,半托住女纸人的下巴,生硬地抬了起来。
女纸人半抬的脸,倾城之色。
山根旁一点红痣,冷艳逼人。
只一双眼,毫无波澜,比若死物。
纪筝很少有什么情绪起伏,除了对在乎的人,何况纸人更无情感。
只有冷漠。
沾了雨水,女纸人脸上的五官开始融化。可女纸人的眼睛里,还清澈如初,倒映出纪瑄瞬间僵滞的表情。
而后是狂喜、慌乱,与急切伸向她的双手。
纪瑄是扑过去的。
可男女纸人遭雨水侵蚀,瞬间缩小,化为了轻飘飘的两片黄纸,坠落在他们先前所站立的水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