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里已经死了的人。还要梦中见?
可能就是内疚,良心不安,想求一个心安吧。
纪筝讽刺地冷笑一声。
真相如何,待她回到西京,一查便知。
到时,该杀的杀。一个都不错放了去。
两人回到年山墓园里,小埋和邱老头一个在做账,另一个边回答边研制鸭蛋。小埋兴冲冲的,没想到这么快学以致用,能帮着爷爷做账了。
反而是邱老头,兴致不高,打了好几个哈欠,眉眼间全是倦怠。
想是忙了一天,急着休息。
见到纪筝那伽回来,邱老头赶忙将灶上热的汤端过来,“还给你们留着醒酒汤。”
本没喝什么酒,纪筝还是端过来喝了,“我去洗洗,你们先睡吧。”
说是洗澡,整个人就着冰冷的静河水,没烧水就浇身。
月光照到眉眼,眉眼间尽是冷酷。
潮湿的衣衫,勾勒出身体玲珑的曲线。冰肌玉骨,冷黑长发。
草丛中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急遽转身,脚尖剧烈摩擦地面声,极是突兀。
似是错撞见了什么。
“别走。”纪筝唤住他。
草丛中现出少年瘦削的身影。
紫衣小道士一步步走出,在纪筝身旁坐下,整个身体都侧过半边,不敢去看她沐浴的模样。
那伽是担心她,怕她回转过来,情绪反复又想不开。
想不到会撞见她这样沐浴。
“你不冷吗?仔细着凉。”
“习惯了。”纪筝语气没什么起伏,“差点被烧死过,我更怕热一些。”
话题阻塞住了。
只听见一瓢瓢水淋身的水声,缓慢寂寥。
那伽的心揪成一团。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西京。”
纪筝顿了顿。
背对着那伽,褪下半边衣衫擦干,擦干了准备换新衣。
“明天。”
“这么急?”
“嗯。我等不及,想杀了他们。”
嗔恨的恶毒语言,脱口而出。纪筝不感到后悔,只感到畅快。
她想起了手刃太素时,刀进刀出,可怕而快意。
好像夺走仇人的生命,便能慰藉三哥和爹爹的在天之灵。
到底她是道宗抚育长大的,有仁者之心,“我是不是太恶毒了?”
那伽:“太温柔了些。”
“合该夺他们所在乎的,让他们痛苦而不能死,经年累月地熬,熬到觉得死才算痛快。可就吊着口气,不让他们死。”
他回转身来,直视纪筝。
盛满月光的蛇瞳,有种冷酷的妖美。
因为兴奋,甚至手足、两腮都生出金色的鱼鳍。
纪筝微微一笑。
突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他邪恶冷酷的表情,陡然僵住,变得无措。
纪筝的吻却蜻蜓点水,一触即分。让他停在原地留恋。
她道:“说好了哦。”
静河水波光粼粼。
“你会帮我复仇的吧。”
那伽替她披上干衣服,郑重承诺:“嗯。”
转过身回去时,纪筝脸上浅浅的笑意,和洗去的酒意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哥、二哥,等我。
她会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一切可利用之法,向他们复仇。
跟在后头的那伽,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心中还很欢喜,自己这样……算是被纪筝信任了吧。
次日。
“这么仓促?行李都没准备?”邱老头很错愕,纪筝和那伽这就要回西京了。
阴差的行当折腾了三年,没着家几回,又要走了。
他看到纪筝眸中的坚定,知道拦不住,“你等等。”
自去灶下翻纪筝逃来时的褡裢,并养鸭种桃卖桃的积蓄,还有静河镇苏婴这些年派人送来的分红,十几锭纹银,并银票、碎银,大小数目的钱财,都塞进小布袋,包在纪筝的包裹里。只给自己留下养鸭运作的本钱,一点没给自己留。
他做这些事。是接受事实。
小埋却闹起来,“阿姐,阿姐为什么又要走了?”
“阿姐就不能等等我吗?”
“你等我考上西京去啊。”
小埋童言无忌,并不知道女学是她最后学习的时光。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女子就是投了好胎,也没有进修学习大展风采的机会。纵是苏婴那样有才能的,明面上都得抓个男人挡在前头,领她的风光,行事才方便,否则便会招致旁人的议论,步步受挫。
纪筝不忍告诉她这些真相,希望她能再无忧无虑几年。
以至于她和那伽赶着牛车下山时,小埋哭着在后头追车。
纪筝心口发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小埋,回去吧。”
“我会写信回来的。”
小埋哭得上气不接,边哭边跑,一双手够着不肯让纪筝走。
纪筝狠狠心,施了昏睡咒,把小埋抱回屋子里。小埋的兔子蹦到她身边,而纪筝又看看旁边守着的太素鬼魂,点头致意。
“交给你了。”
邱老头在门口坐着抽旱烟。
一根接一根的。
多少年没抽了。
就这么眼瞧着纪筝、那伽两个身影,坐着牛车远去。
邱老头回屋,看见那十几锭纹银并大额的银票,原封不动还放在他的床头。
纪筝只带走了碎银,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放回来的。
他摇摇头叹气,“唉,都是倔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