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用来打包的布包,系口不知何时松开了。布包倾斜。
糯米鸡荷叶饼掉在了地上。
一帮侍女扎堆过来看稀奇,不期踩到什么软物。
“啊哟什么东西?”
一看是踩扁了的荷叶包糯米鸡,黏哒哒的。
侍女骂道:“晦气,脏了我的新鞋。”
又循着糯米鸡往上看,看到了纪筝,看到她手里斜坠的布包。
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侍女来气,来推纪筝。
“又是你这个晦气玩意儿。”
手刚挨着纪筝衣服,顿时吓得说不出话。
夏筝这脸色太阴沉,唬得人心慌。
侍女收手忙退远了。
爱欺凌他人的,自己也欺软怕硬,不过如此。
纪筝走进屋,看着一团凌乱。
外头一圈密匝匝看热闹的,里头是转移到床上的冬画屏。脸色惨白,脸带泪痕,眉头紧蹙,昏迷不醒。
被褥上全是血。
“叫大夫!快叫大夫!”
春芝芝吓出眼泪,看着半条命都吓没了,发髻散了都没顾上。
秋蓉魂不守舍,拿手帕压紧那断腕处,血怎么也止不住,一股股的热喷在掌心,她自己也洒泪了。
纪筝上前一步,问:“她手呢?”
秋蓉皱紧了整张脸,别过脸去,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我问你,她手呢?”
纪筝又问。
春芝芝压着画屏另一边的断腕,听着崩溃了。
哭叫道:“是太素长老!别问我们了。”
纪筝的目光刺向她,令春芝芝吓得后背发毛。
还好夏筝没功夫顾她。
纪筝转身,推开人群,直奔太素的山头。
白日里觉得累到汗津津的脚程,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长。怒火盈满于胸,连四肢都被点燃了般,满是力气。
纪筝寻到山头,推开拦路的盗青,去半山腰的传送阵。
僵尸盗青机械地回,“师父出去了。师父出去了。”
他拦不住纪筝。
纪筝传到山顶,迫切地想砸点什么,想把这里一切都毁坏掉。才能把胸腔里的气放出去,才能把脑海里两只血淋淋的断腕画面,给甩出去。
她闯进太素主殿。
光线幽微,尸炁恶臭,还有炼丹炉里诡异的油香,她都顾不上。
抄起最近的花瓶,纪筝举起手臂,就想往地上砸。
大理石地板极透亮,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举在手里的花瓶。
纪筝停住了。
心漏跳了一拍。
她举着的不是花瓶。
太过震惊,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为口中盘桓不去的苦涩。
纪筝低低地苦笑起来。
那不是花瓶。
是一个琉璃罐。半个孩童高,里面泡满了不知名的液体。
液体中,一块琥珀上下沉浮。
琥珀中封着萎缩的婴儿。
身上的道服都让她眼熟。
前辈。
钟师。
他授予她御宗心法。
钟师的魁罡元功到了尽头,他返老还童,以婴儿姿态死去。他与断一臂的太素打斗,伤得太素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尽力了。只是死后不得安宁。
被封印在琥珀里,就放在太素炼药的锅炉旁。
纪筝把琉璃罐放回原位。
小僵尸周丑跟上来,急得手舞足蹈,可纪筝不是周兰泽,听不懂他的话。还是追上来的盗青,会说只言片语,“师父要用,师父炼丹用。”
害怕纪筝把琉璃罐真打碎了。
两只僵尸虚惊一场。
纪筝说:“我要自己待会儿。”
她踱步到外头透气。
前辈钟师的出现,让她的怒气平息下来。内心深处,怒气积压更多,如同海面下激涌的暗流。
她冒险呼唤酆都冥灯,搜寻钟师的魂魄。
遍寻不获。
想起当初被南洋派锁去的宁姝,估摸钟师的魂魄也被拿去炼制邪术了。
纪筝长吁一口气。收起冥灯,跟上周丑,早些下山,以免撞上太素。
在山脚,周丑对盗青比划起来。两只僵尸咕哝半晌,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周丑乐得蹦跶都变快了,蹦到纪筝跟前,控制好距离,拍了拍她的肩。
明明是僵尸脸,纪筝从他眼神中捕捉到明晃晃的得意。
纪筝破天荒懂了一回他的意思,“你搞定了?太素不会知道我们来过?”
周丑猛猛点头,脖子发出嘎嘣脆响声。
他不便点头,便原地跳了好几下。
纪筝哑然失笑。
“谢谢你。”
小僵尸好像笑了。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周丑是周兰泽最信任的小僵尸之一了。他很忠心,也很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