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没义务听她的抱怨。
小储君见微知著,没有逼问,而谈起另一事,“我的本命法宝,万象神宫,你们见过了。”
是那能空间转移、吸纳移走东西的宫殿?
纪筝点点头,礼貌道:“不知您修好没有。”
“呵,修不修的,都无所谓了。”
反正那既定的唯一失败结局,他改变不了。
小储君放下杯子,“父王母后死前……”
他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目视远方,像在努力回想起什么。但距离灭国,已经很久了。
有时,他自己也会错乱,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
又或许,他一点都不想忆起,父母满面是血的模样。
他狠下心道:“他们临死前,将仙泉留给了我。放在了万象神宫之中,这泉水能治百病千伤。”
旁的姑射之国的藏宝,能放得下的,都放进神宫了,他没提,只单单提这仙泉。
正好击到纪筝心坎上。
她动了心思,“治……百病千伤?”
那包不包含……烧伤?
登时,她又望向紫衣小道士的腿。还有小师弟摔下悬崖,断了腿骨,跛足至今。
她悄悄握拳,厚着脸皮请求:“不知,可否借仙泉一用?您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自己治不治不要紧,欠小师弟的,却不得不还。
不是为了寻她,小师弟不会痴,也不会跛。
我不杀伯乐,伯乐因我而死。她得负这份责。
“可用。”小储君唤出破破烂烂的万象神宫,“你们俩都可用。”
他看着纪筝,“我可以治好你,让你容颜如初。脱胎新生。”
天大的馅饼砸下来,纪筝的心高悬起来。
“我们能帮您做点什么?”
她的心虚成了双份的。一份是坏了小储君救国的事儿,一份是因小储君以德报怨的做法。
“再说。就是听我说几句话的事儿。”
小储君敷衍过去。
“好。”
纪筝没有多想,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多想。明知山有虎,耐不住今儿就要用这只老虎,偏向虎山行了。
能治好她一身的烧伤。
能治好小师弟的腿疾。
这诱|惑太大了。
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这种仙泉,纪筝遇不到第二回。她虽过了心里那道关,出门也敢不遮掩相貌了,能堂堂正正正视自己了。
可自己能说服自己,掌不住还会吓着别人,听风言风语。
何况乎,她身体烧得这样残破,自己洗澡时看了也难免灰心,对修行更是有所阻碍。
丹田不好聚炁。
聚了一用就散。
怎么合计,怎么都是用这仙泉比不用要划算。
至于小储君要他们“听几句话”,就算不是好事,她也认了。凭小储君的地位和能力,哪怕如今灭了国,有心要报复她的话,她躲也躲不掉。
不如先承情。
如此想定,纪筝又唤出崔惊樾来商量。
崔惊樾满心只想着她,抱住她雀跃道:“太好了,终于能治好小师姐了。”
“身体上治好了,心里也会慢慢变快活的。”
纪筝想着也是这理。生理心理本就是相互影响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师父讲过,道家运炁就有调理身体的作用,求一个天人合一。养身体就是养炁,到根了就是养心。
说实话,有个完整
想都想了许多,行动起来,用仙泉治病的过程就更繁琐麻烦。
要泡上九九八十一天。
还好万象神宫与外界流速不同,十天算外面一天,不算太耽误功夫。
而且治病,忌讳的就是个心急。
尤其纪筝,浑身皮肉骨头都要重塑 。和破茧重生差不多,很费工夫,想快也快不起来。
少不得耐住了性子,一块儿块儿地重来。
那感觉也奇妙。好像自己是坐在泉水里的雕塑师傅,在一寸寸重新雕刻自己。
一刀一刀,不疼在身上,但疼在心里。
八十一天后。
果真如小储君所言,脱胎新生。
照水镜时,看着镜中人,熟悉又陌生。
眉眼还有及笄时的影子。稚气活泼。
仿佛那个相府小姐、天真道姑、傲气天才,仍得爹爹兄长师父的宠爱,无忧无虑。
淘气任性的姑娘家,回来了。
但纪筝知道。
一切都变了。
三年过去了,走的不止是时间,变的不止是容貌。容貌或许长开了,是更让人惊艳了。
可过去那个真诚烂漫,会轻易把心交出去,而后勇敢付出的自己,早已死了。
死得透透的。
现在的她,行事虽稳,却多疑。每件事都要想多少道弯。
心思重了就累,但不得不想,不得不疑。
从前的她,就是不疑,才被背刺个措手不及。
小师弟身上的腿伤好了,走路稳健多了。不过身体还不怎么适应,时不时带出跛足时走路的习惯来,一浅一深的,他倒把自己逗笑了。
和纪筝打个照面。他眸有惊色,又面颊绯红,没敢再看。
等那伽出来,那伽眼里一点儿波澜都没起,一门心思防备小储君会不会报复。
纪筝反不习惯,怎么重获新生了,那伽看她还跟从前一样。鬼蛟的审美难道与人不同?
想着有些恼,哼一声,心里闹别扭。爱看不看。
她自己照镜子多看看。看着这张脸,自己都生不起气来,唉。
这么想着,自己先被自己酸到了,笑个不住。
小储君见她笑,也笑起来,“该听我说几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