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诧异,拉拉他的衣角,“你就是睡少了,别想那么多。”
那伽还是不放心。
他曾经身为自蛇化莽,从蟒化蚺,再百年成蛟。
多年身为动物,他对危险的直觉,几乎成了本能。对某些危险,比凡人要早察觉,也敏锐得多。
纪筝无法,陪着那伽,给坟地加了好几层保护咒。
那伽特意唤出小师弟崔惊樾来,在坟地各处隐蔽的犄角旮旯里都贴上反噬符。连备用空棺的棺盖背面都不放过。
小埋叹为观止,“太阴了。”
她冲纪筝和小道士比了个大拇指。
纪筝有时真担心,她和小师弟,会带坏小埋。
她转头看了眼贴反噬符热火朝天的小道士……
好像……已经带坏了一个那伽了……鬼蛟从前顶多就是装装崔惊樾,哪能想到这份上。
如是防备完毕,那伽才勉为其难,愿意跟纪筝她们同去上元灯节。
纪筝:好高贵的鬼蛟。
腹诽归腹诽,到了上元灯会,三个人禁不住露出惊叹神色。
整个静河镇灯火通明。
元夜之时,花灯如昼。
数盏花灯悬在高处,浪花翻涌般,涨落有序绵延到远处。
花灯高低错落,形态各异,五彩锦绣。灯下人流如织,叫好猜谜声接二连三。画阁朱楼丹楹刻桷,楼中但闻燕管秦箫奏乐之声,不胜热闹。涉足其中,香粉袭人,不知源头。
有若干盏花灯尤为醒目。灯身描龙画凤,灯柄雕刻细致,盈盈暖光,照亮长夜迢迢。
最漂亮的当属飞羽阁的极品灯。
灯柄描金繁枝葳蕤。
羊角灯罩下,罩面上的蝴蝶,似乎要迎风而去。
每年只此一盏。年年不同。
光灯上的金粉,都需得匠人提前半年就开始精心打磨。听闻飞羽阁背后是黄姓富豪坐镇。
纪筝瞧着确实不假。这极品灯的制作,不比西京的差,甚至还要好上几分。
纪筝的手被小埋拽了拽,“阿姐,让我猜,你别说啊。”
“好。”纪筝笑着答。
灯书:家家迎元宵。
人答:第二节。
灯书:一夜鱼龙舞。
人答:元宵灯会。
小埋一脸猜了好几个不中,倒是猜中个吃的,谜面“白糖梅子真稀奇”的,谜底即是“元宵”。可把她自己都逗得捧腹大笑了。“阿姐,怎么我猜吃的一猜一个准?”
纪筝随她去闹了,抱起她来,“走,吃碗元宵去。”
走了几步,她发现那伽未曾跟上。
纪筝不由转身寻找。
万盏华灯,如雾如霭,那伽仰头望着簇簇金珠,彩线莲灯,皎光照耀在他如玉的面庞,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人间,真美。”他说。
纪筝瞧着他那不值钱的模样,嫌弃道:“又不是不来了。”
明年还会有的。
那伽笑了笑。朝纪筝走去。
纪筝定定地凝望他步步走近。
恍惚间,纪筝梦回西京上元节。人影仿佛重合了。
那霞姿月韵的人儿,也是如此向她走来,手里提着赢回的花灯,他好比天上明月,比灯更动人。
“筝儿,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过吧。”
朝朝暮暮,但求良人。
纪筝眼波流转,不盼不喜。
每年都一起过?
二哥的话,听听就好。
陪她一起过的。只有复仇和找寻真相的决心了。
……
三人吃完红黄绿白粉紫灰七色元宵后,不约而同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抚了抚肚子。
纪筝心细,还叫打包了些干元宵,回头带给邱老头。
夜宵后自是逛街消消食。
小埋走累了犯困。纪筝给她买了灯毬戴,灯毬串着珠茸,这就是把“花灯”戴在头上了。
灯毬迎风而动,小埋摸着脑袋上的灯毬,顿时就又来了精神。
“出发!逛到天亮回家。”小埋跳下纪筝的怀抱,像头小野牛,穿梭进人群里。
纪筝:“你慢点。”
路过某个摊位时,纪筝的目光被一盏灯吸引。立即买了下来。
转头,她递给那伽。
“送你的。”
那伽愣住。低头看去。
这是一盏禧龙手捧灯。灯身游云惊龙,似要腾飞而出,传神至极。
纪筝见他不接,又塞过去几寸,“就是觉得,特别适合你。”
那伽的脸,骤然发烫。
他接过禧龙灯,捧在手里,手心渐渐渗出汗水。
啊,真是难以想象,高贵鬼蛟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纪筝笑道:“苟……龙富贵,勿相忘。”
那伽不解其意。
纪筝笑呵呵,忘了这是她穿来那个世界的梗了。她将新买的暖手炉塞给那伽。
“就是你以后别忘了我的意思。”
“唰”地一下,那伽的耳朵都红透了。
得亏冬风冻寒,又有灯光掩映,他脸上的羞涩才没那么明显。
站在两人中间的小埋仰起头,看看左边的阿姐,再看看右边的紫衣小道士。
不知怎地,小埋自己也脸红了。
她捧着自己的脸降温。
哇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埋激动的时候,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不开心地看去。却吓得躲到了纪筝身后。
撞小埋的也是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
但她的装束,与热闹的上元灯节格格不入。一身缟素,披麻戴孝,与黑斗篷的纪筝倒像是一对了。
白麻衣女孩低着头,看不清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