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孙悟空回过头来警告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别耍花样,我也只好嫌弃地让玄奘牵着我继续往前走,只是本来冰凉的手指却因和尚温暖的掌心染上几分暖意。
等走过了荆棘沼泽,玄奘便依言松开了我的手。
袈|裟褴褛的和尚往前走了几步,剑眉微皱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座青石塔,只见塔身上用鎏金烫着一首诗: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
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
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
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
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
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
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
先年原是□□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暮色昏沉,千万片鸦羽乌泱泱掩过天际,落下一片阴影。在这荒芜血腥到蛮荒的地方,那座青石塔却像是凭空生出的黑蘑菇,长在这片昏聩天地中。
我微微皱眉,不记得狮驼国外面还有这样一座佛塔。
就在此刻,谁也没想到,从来都是钢筋铁骨般存在的孙悟空猛地半跪在了地上!
别说是我们了,就是猴子自己也是捂着胸口,目光中透着不敢置信的惊疑。
所有人都没出声,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弦。
半响,还是我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地慰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孙悟空紧咬牙关,就连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猴子眯着火眼金睛,看向那座塔,以及塔尖后面遥遥便能见到的妖气环绕的国度。半响,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逞强道:“我、没、事!”因为离得近,那一刻我看见孙悟空的眼瞳猛地一缩,几乎是失声吼道,“死秃驴,你别轻举妄动!”
我心突突一跳,抬头望过去时,只见不知道死字咋写的玄奘已经敲开了那座一看就像个陷阱的青石塔塔门!随着塔门发出的喑哑声,我忍不住紧张地捂住嘴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阿弥陀佛,小僧和几个弟子路过宝刹,天色已晚,能否请施主行个方便,借此地歇息一晚。”
玄奘背对着我们,语气里一如往常的平静从容,仿佛这座石塔再正常不过。
我真佩服这和尚的胆量,哪怕我自己都是妖精,可在这种地方也不敢随意走动,更别说去敲这种诡异无比的石塔。因为玄奘挡着门口,我们只能见到大开的门缝中那沉默诡异的黑色,仿佛里面蛰伏着骇人的野兽下一刻就要伸出触角将唐三藏卷进去一口吃掉!
时间因为沉默,变得格外煎熬而漫长。
孙悟空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却仿佛被什么桎梏般地杵在原地不能动弹!
半响,终于听到一个嘶哑干涸的声音响起来,丝丝凉凉如同蛇信子缠绕着脚踝,冻得我骨头都在打颤:“塔中一向空旷,大师还请自便。”
玄奘转过身,身后露出来的正是一个提着灯笼的驼背老人——黑袍笼着全身除开一双沧桑眼仁。
老实说,当看到那老者目光那刻,我毫无骨气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施主同意了,咱们今晚上有休息的地方了!”
见我们都杵在原地不动,玄奘站在门口笑得像个傻白甜:“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啊。”
老人阴森森的目光打量着孙悟空,笑了笑:“这位长得有几分像猴子的施主看起来,身体似乎有些勉强。既然如此,老身劝你们今晚还是别强撑着进狮驼国,好好休息上一晚也不迟。”
受不得激将法的孙悟空牵着白龙马走进去:“不用你来操心,俺老孙身体好得很!”
见他们都进去了,我也只好壮胆迈开步子,自我催眠般地碎碎念道:我是毫无人性的女妖精、我是凶残无比的尸鬼王、我是无恶不作的白骨精……走到门口感觉有些不对劲,我转过身刚想问一句‘二师兄你们怎么不跟着’时,便被后面的光景生生惊得说不出话——
猪八戒脸上的脸谱面具第一次没了诡异笑容,可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暴戾狠辣,恍若地狱里罪孽深重的犯人,哪怕日复一日受尽折磨、改过忏悔,都不能平息他们经年不灭的诅咒怨恨——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正好是孙悟空的背影。
但是下一刻,那道目光便从孙悟空身上,轻飘飘地落到了我的脸上,目光跟刀刮一样。
我头皮发麻,努力地想要掩饰不自在:“那个……师父说,咱们该进去了。”
半响,猪八戒一如往常地笑起来,单手提起虎头鱼转了个圈圈,插科打诨般地调笑道:“啧,看来咱们终于能好好休息一晚上了!”
我脸上僵硬的笑容一直维持到猪八戒和沙僧进入青石塔,才脱力般地靠在门口呼出一口气。
……我是毫无人性的女妖精。
……我是凶残无比的尸鬼王。
……我是无恶不作的白骨精。
手指哆嗦得跟羊癫疯的病人一样,我摸了摸脸颊,忍不住嘶了一声:“……脸,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