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春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偏了偏头,老老实实在一旁候着。
盛瓴眯起眼睛,盯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半晌,又思及方才荣华郡主在自家院子里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气得很不能抓起书案上的砚台朝着盛知春砸过去。
只是郡主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令他心惊,他这偌大的年纪只混了个御史中丞,若是靠着自家女儿攀上侯府……
他平复了下心境,扭头瞥见一旁茶炉上的铜壶中咕嘟作响的水,计上心来。
“听你小娘说,你点茶学的不错。且做一盏来,为父尝尝。”
“是。”
盛知春矮身就着茶案坐下来,抬手拿过桌上的茶罐,舀出一匙茶羹放在茶盏之中,注汤调羹击拂,做的像模像样,不多时便做成了一盏云脚松散的茶汤。
她双手捧着茶盏低头奉上,良久也没见盛瓴接过茶盏。正待她抬头看去时,盛瓴却一掌将茶盏击落在地上。
茶水滚烫,更有几滴溅在她手臂上,险些烫出泡来。
她连忙跪伏在地上,颤声问道:“不知父亲大人为何如此动怒,女儿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哼,为父这些年对你有所忽视,居然不知我家的小女儿竟然如此临危不乱,倒是叫为父佩服!”
盛瓴弯下腰来,盯着她的发顶瞧了半晌,“春儿莫怕,为父只是方才手滑,并没拿稳。怎么好端端的还跪下来了,快些起来,若是叫郡主知道了,怕是又要责骂为父。”
盛知春惶恐不已,并不敢顺着盛瓴的意站起身来:“父亲大人说的哪里话!女儿只为自保,并无他意啊!”
她上前膝行两步,跪在盛瓴身侧,形容委屈不已:“父亲明鉴,女儿在家中谨小慎微,从不敢逾矩分毫,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孟表哥。女儿能得郡主青眼实属意外,若是二姐姐喜欢,那便替妹妹在郡主身边伴读就是了。祠堂阴冷,二姐姐身子又弱,怕是跪不了许久,父亲大人还是早些解了二姐姐的禁足为是!”
盛瓴沉默良久,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姐御下不严,自然是要好好在祖宗面前认错。至于伴读一事,能让郡主喜爱已是不易,你便好生伺候着,莫要生出旁的事端。”
“是。”盛知春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伸手将地上的茶盏捡起,蛾眉微蹙,“父亲可还要饮茶,女儿再为您做一盏来。”
“不必。你且回去罢。”盛瓴摆了摆手,似乎极为疲累,瘫坐在椅子上,抬手轻轻捏了捏额角。
盛知春应了一声,后退着走到门口,又被盛瓴叫住。
“且慢。”
她稳住身形,慢慢回过头来,却瞧见盛瓴手中捏着一本汉书。
盛瓴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汉书:“不是说早就瞧上了这本书,若是明日郡主问起,你拿不出来,岂不是闹了笑话。”
“父亲说的是。”
盛知春转回身来,从盛瓴手中取过汉书,正预备走,又听盛瓴开口问道:“今日可曾见到小侯爷?”
果然还做着攀上侯府高枝的美梦!
盛知春垂下眼睫,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色:“未曾。小侯爷日理万机,是不常在侯府里的。更何况学堂处在侯府角落,并不能时常接近。”
“嗯。”盛瓴沉吟片刻,闭上眼睛,“去罢。”
“是。春儿告退。”
盛知春后退着离开书房,早有小厮候在门口替她引路。
她慢慢走在路上,心中暗自冷笑。
若非自己一早便料定了她们所设的局,怕是要被冤死在这里。
只不过郡主这一环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借着郡主的威仪,甚至让盛瓴都不敢再轻慢于她,只是方才在书房里,听着盛瓴的意思,似乎还真以为她入了小侯爷的法眼。
思及此处,盛知春不由地冷了脸。
不远处闪过几个身影,等盛知春回过神来时,早就被堵住了去路。
她定睛瞧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姐姐盛璃月。
今日大战一场,早就无甚心情再去应付她。
方才被叫去书房时,她一早便让纸鸢和朱雀回秋荷斋给小娘保平安,此刻一个人面对这一群粗壮的婆子,多少有些心惊。
“六妹妹好雅致,被人诬陷一番,竟然还有心思来逛园子。”盛璃月先发制人,在她面前站定,挑眉略带挑衅地望着她。
盛知春后退两步,朝着盛璃月福了福身:“三姐姐妆安。妹妹从父亲那里听了训才出来,不知姐姐这是去哪里,也是去给父亲请安么?”
盛璃月被噎了一下,四下瞧了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书房的必经之路,而在盛知春身后,书房院中的几个司墨小厮还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着,更叫她不敢造次。
她冷哼一声,朝着身后的婆子们挥了挥手,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我去何处便不劳六妹妹费心,你还是好生顾念你自己的事,失了孟家这门亲事,便好好巴结着郡主,要不然,连个妾室也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