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辣椒、一颗蒜、两根葱、姜切碎……姜?还有姜吗?”
“有,我找找。”沈清逐擦了擦沾着肉沫和油的手,从小灶房橱柜的一角摸出一块姜递给她,“只剩这一块了。”
“够了,王婶儿说一块就够。”殷海烟把姜剁成沫,又去看沈清逐切腊肉。
这块腊肉是今年冬天他们自己的腌制的,向王婶子取了好久的经,结合沈清逐再酒楼大厨那里学来的技巧,成品看着很是诱人。
“做好了给王婶儿送去些,今年冬天王婶儿忙得很,我们就不去添麻烦了。”
“嗯。”沈清逐埋头苦干,手上一刻也不停,殷海烟忍不住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沈清逐笑了下,说:“你饿吗?橱柜第三个格子里还有些银丝糖,你拿来吃,我一会儿过去帮他们搭戏台。”
“你嫌我话多啊?”
“没有。”
殷海烟哼了声,去拿了糖出来,送到他唇边一块。
沈清逐张嘴,很自然地咬住那块糖。殷海烟指腹上留下一些糖渍。
殷海烟看了眼指腹上焦黄的糖渍,抬眼见他仍旧弯腰专注的模样,心痒痒。
“青竹,抬头。”
“嗯?”
她过去拍了拍他,沈清逐茫然抬头,下巴被她抬起,先看到了对方黑亮清明的眼睛,然后嘴唇就接触到了一片柔软。
沈清逐手中的动作停下。
唇瓣相贴合,殷海烟细密地吻着他,撬开他的唇齿。舌尖尝到甜丝丝的味道,混合了独属于他的温暖干净的气息。
一吻结束,沈清逐不出所料地红透了脸。
殷海烟笑他:“又不是第一次,你怎么还是这么害羞?”
沈清逐弱弱地瞪她一眼,无奈道:“这是白天,下次不要突然这样了。”
殷海烟完全不听从:“白天又怎么样,想亲你,可不分白天黑夜。”
“万一有人突然进来怎么办?”
殷海烟笑眯眯道:“那你和我传奇的爱情故事里就又要多一段艳闻了。”
人和人吵嘴,有时候完全是在比谁脸皮更厚,显然沈清逐比不过殷海烟,他偃旗息鼓,继续红着耳尖切肉。殷海烟却有点不太满足,也不太开心。
上次是多久之前来着,几个月,还是一年前?他说要给他点时间,结果一给就是一年,平日里亲也可以亲,睡也一起睡,可就是最后一个环节,他怎么都不肯让步。前几天被她弄得面红耳赤,身有异样,他居然跑到外面去冷静,在房顶上待了一夜。
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但殷海烟万分不理解,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真成了整个魔族最清心寡欲的人了。
得找机会跟他谈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可是魔主呢!什么样的男宠找不到?就是他这样的仙人,只要她想,也是一抓一大把。
中午时,戏台子搭好,唱了一下午戏,听沈清逐说晚上还继续,于是两人便出去凑热闹。
今夜是除夕夜,桃源村的人却都爱来外面凑热闹,到晚上还是有很多人,殷海烟站在远处看,咿咿呀呀的,听不懂唱得什么,看男女老少俱全、各个角色轮番上阵的模样,大约是阖家团圆的一出戏。
可是沈清逐看得挺入迷的,殷海烟便没扫他的兴,在一旁等着,直至散场,两人才随着人群回家去。
夜是越深越冷的,散场时已经接近子时,殷海烟冷得浑身都失去了温度,沈清逐握着她冰凉的手,很歉疚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早该让你先回来的。”
殷海烟道:“你喜欢听戏?这算什么好戏,等以后回了魔……回了我家里,带你听我家乡的戏,叫《女王归来之纵情风月》《女王归来之不夜之城》《女王归来之帝国崛起》《女王归来之璀璨人生》!”
沈清逐:“也不是喜欢,是以前没听过罢了,你家乡的戏……听名字倒是有意思。”
“那当然,都是我娘起得名字。”
“你娘对戏也有涉猎?可真是个奇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到家,在屋里烧了炭盆,可是还是不够暖和,于是沈清逐搬来一只红泥火炉,温一壶酒,甘醇飘香。
“没有姜了,喝点酒暖暖身吧。”
殷海烟裹着被子,抱着狐狸,笑道:“真稀奇,你也会主动提喝酒,酒色二物,不是一直被你视为洪水猛兽吗?”
沈清逐斟了一碗酒,面色平静地推向她:“你喝。”
就知道是这样!
殷海烟不惯着他,也给他斟酒,挑眉道:“我不管,今夜除夕,你也得喝,你喝一碗,我喝一碗,不然我不喝。”
两人目光相接,一阵无声的对峙,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同时笑了一下,沈清逐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殷海烟亦一饮而尽。
就这样几碗热酒下肚,殷海烟身子逐渐温暖起来。这是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除夕,气氛到了,都有些放纵,喝到后面都没有了节制,也不管数谁喝了几碗,醉醺醺的,地上的酒坛子滚了一地。
燥热感上来,屋里的炭盆散发的热度就显得多余,殷海烟摇摇晃晃地起身,将屋门大开。
天地间已是银装素裹。
“下雪了。”
殷海烟手中拎着酒壶,回头,望着他笑,“青竹,下雪了。”
沈清逐看着她,失了神。
恍惚间,仿佛回到初遇之时。
当初,他随她上山,她也是这样,回头,笑望着他。
那时正值夏日,天朗气清,但她站在那里,远比日光耀眼。
如今她站在雪中,远比雪色动人。
沈清逐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似乎有什么话迫不及待地要从心脏里出发,顺着喉咙钻出来,他眼睫颤动,起身去握她的手。
“阿烟,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一年在人间,他们如同许许多多的寻常夫妻一样,一起度过春夏秋冬,一起做了很多很多事。起初,他说给他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他承认,他是想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报复她的,看她因得不到近在咫尺的东西而苦闷,看她何时沉不住气,何时暴露真面目,可是一年过去,最先沉不住气的,偏偏是他自己。
他抓了个空。
殷海烟跳到雪地里转圈圈,在地上踩出一连串脚印,狐狸兴奋地跟在她身边乱跳,踩出一朵朵梅花。
“好大的雪啊,青竹,你快过来,我们一起画画好不好?”她摇摇晃晃地跑到廊上,拉住他的手,脸颊两片酡红,眼中光彩奕奕。
她是有点醉了,平时根本不会这样跳脱,跟个小孩子一样。
沈清逐喉结滚动,由她牵着走,笑道:“好啊。”
她在地上画他,也画自己 ,画了一只狐狸,还画了这个小院子,院墙里面的翠竹,院落外墙攀援的凌霄花,统统都画了上去。
画完,她把树枝扔了,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尖,说:“我喝醉了。”
沈清逐温柔地看着她,天地之大,竟只剩她一人。
“是啊,你喝醉了。”
殷海烟定了定神,忽然瞧着他,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不会泄露秘密,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是喝醉的殷海烟,因为我酒醒了就什么都忘了。”
沈清逐想,原来她叫殷海烟。
他仍温柔地问:“所以,你想知道我什么秘密?”
“青竹,告诉我你来自哪个门派的,你要是不跟我走的话,到时候、到时候我去找你。”
醉意在脑海里翻滚,一番话说得含糊不清,内心却异常执着,看向沈清逐的目光也异常认真。
沈清逐笑了笑,蹲身捡起地上她扔掉的树枝,写下两个端正的字。
“玉、昆。”
殷海烟拧眉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又念了第三遍,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明天一定不会忘。”
“你的名字怎么写,家住何方,”沈清逐醉得稍微轻一点,把树枝塞她手里,“玉昆宗只有一个,可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可太多。”
殷海烟只在雪上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殷、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