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海烟辞了那门房,顺着他指的路来到水心街。
水心街里最大的一户人家是开米行的王家。殷海烟从王宅后门经过,隐约听见门里有说话声,她耳力好,一下子便听出是那日共同被掳进山匪窝的胖男人。
殷海烟停驻片刻,靠近了几步。
门内的两人都在压着声音说话——
“别畏畏缩缩的,你家少爷我今天出不了门,交待你做这么点事情还办不好吗?”
“可是……可是少爷,那药铺的老板都认得我了,被老爷发现的话会打断我的腿的……”
“怕什么,被发现由我顶着!我爹如今对我管的可是越来越严了,好不容易说服他把那个作画的美人请过来,那边也同意了,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出岔子,我今晚一定要办成这个事!”
“少爷,您读书有这等决心的话,早中状元了……”
“狗屁!”一声闷响,王三富一脚把小厮踹出了门外,“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弄不到不准回来!敢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小厮撞开门摔下台阶,唉哟唉哟地揉着屁股,一眨眼瞧见面前多了一双干净的绣鞋,他愣了一下。
目光上移,是水蓝色的裙裾,再往上是一张温柔秀美的脸,对他笑着。
“还好吗?”
小厮的脸唰一下通红,盯着她结巴道:“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我?路过的,别紧张。我方才听你们说要买什么药?”
小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从地上站起来转头就走,“跟你没有关系。”
殷海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道:“当然跟我没有关系,可怜你这个领几文月钱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要么被老爷打断腿,要么被少爷打断腿,着实可怜呐。”
“你!”
小厮恼羞成怒,转过身,凶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心,我没什么恶意,”殷海烟摆摆手,淡定地说,“其实我学过一些医理,什么买不到的药,我都可以给你配出来。”
小厮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看她这样的年轻,显然有些不太相信,“真的?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这个,”殷海烟搓了搓指尖,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各取所需罢了。”
“呵,还不是要钱。”小厮了然,看她的眼神变得不屑起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我能帮你保住双腿,破财消灾这种事,你不愿意做?”
小厮内心挣扎,想起往日自己被殴打的痛楚,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决然道:“你怎么帮我?”
殷海烟微微一笑,冲他招招手,“过来,我跟你说。”
——
夜晚华灯初上时,小厮才揣着手做贼心虚地回到了王宅。
“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去干了亏心事,”王三富早就等得心焦,急不可耐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包,拆开来看了看,“没人认出你吧?咦,这怎么和以前的不一样?”
你爹个蛋!害我被敲诈了一个月的月钱!还有脸来骂我!
小厮垂着脑袋,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他一通,嘴上忙不迭解释道:“我托别人买的,老爷都去药铺打过招呼了,他们见是我,肯定不会卖的。我问过了,这种和您以前用的都差不多的。”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料你也不敢哄骗我,要是出问题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是,是。”
小厮唯唯诺诺地离开房间,在门外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啐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又敲门禀报道:“少爷,那作画的来了。”
王三富大喜过望,“快!快叫他进来!”
“这恐怕不行,老爷留他在前头作画呢。”
“哎,”王三富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扭过头,“对了!他一个人来的?他家那个女人呢?”
小厮垂眸道:“已经按您之前的吩咐,带到金屑园里头了。”
“让她过来!”
“她不肯过来。”
王三富怒目圆睁,揪着小厮的耳朵吼道:“什么?!你怎么办的事!一个小小农妇都解决不了?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小厮疼得呲牙咧嘴,飞快地说:“少爷,她说这金屑园花开的虽好,却少个一同赏花的良人,小的听她的意思……是邀您同赏!”
王三富愣住了。
他可太意外了。
这女人果然是嫌贫爱富之流,只怕今日跟来就是打了他的主意。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好,是她主动勾引,回头看老头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看的,罢了罢了,本少爷就陪她玩玩。”
王三富松开手,叫小厮给他穿上外袍,大摇大摆地往金屑园里走去。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把那些东西都给我送到金屑园里去,正好那地方偏僻,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