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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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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沈清逐讷讷道。

殷海烟听见他突然站起来,打开了窗户。

清风吹进来。

“还会下雨吗?”她问。

雨后湿润的风扑在滚烫的脸颊上,只能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作用。

沈清逐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到他的眼睛里。

他眯了眯眼睛。

“放晴了。”

——

这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急雨,送走了桃源村最后的夏日。

秋天过去一半时,家里来了一窝老鼠,把粮仓啃了个大窟窿,本就为数不多的粮食遭了灭顶之灾。

殷海烟手持一根粗棍子,棍子绑着一只线网,在院中扑打,却眼睁睁瞧见一只胖老鼠嚣张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走捕鼠夹上的油饼碎块,逃窜入洞。

然而捕鼠夹纹丝不动。

殷海烟气笑了,叉腰站在院子里呼呼喘气,对在厨里忙活的人道:“青竹!村口刘婶子家里有只猫,你晚上去借来养几天,这年头收成好,耗子都要成精啦!”

沈清逐专心致志炒菜,随口应道:“知道了。”

今年的收成是很不错,桃源村上家家户户都欢声笑语的,秋收时二人去帮王婶子收了地里苞谷,王婶子后来送来粮食时,还高兴地添了三只毛茸茸的雏鸡。

刘婶子原话是这么说的:“阿烟啊,你们如今也要过自己的日子,多养点牲畜,才有过日子的味道啊!”

于是殷海烟将前天去山上捡来的羊崽子送给她。

养牲畜是不可能养的,现在连她自己都是被别人喂养的。

也许是觉得殷海烟遭山匪一劫自己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从殷海烟那段时间失明起,沈清逐对她的照料越发细致。他每日去往城里酒楼,中午还会专程赶回来给她做饭,厨艺是肉眼看见的稳步提升,比偷师的酒楼里的味道更好,殷海烟眼睛恢复正常之后,两人便还延续着这来之不易的不尴尬不别扭的和谐相处模式至今。

“吃饭。”菜出锅,沈清逐喊她。

香味扑鼻,殷海烟消了气儿,坐到小饭桌前,吃第一口,她忍不住赞美道:“仙君,你以前是宝膳宗的?”

宝膳宗是上界赫赫有名的厨神集合地。

这是她第一次问有关他上界身份的事情,虽然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恭维的成分居多。

沈清逐夹菜的手顿了下,淡淡道:“不是。”

殷海烟:“哦。”

他不愿多谈,但美食令人心情好,殷海烟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对这人的出身兴趣大增。

她以前也琢磨过这人到底是哪个宗门的,可惜显而易见的两人都不愿透露来历,心照不宣地不曾谈论。可是上界数百个仙门林立,许多她都叫不上名字,于是随便猜了几个,都没猜中。

她意兴阑珊,幽怨地看着他:“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

沈清逐不知想到了什么,轻促地笑了笑:“说出来吓到你。”

“吓到我?”殷海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就是玉昆宗来的也吓不到我啊。”

倒是知道了我是谁,怕不是要把你吓死。

沈清逐毫不在意地付之一笑,忽然又想起她的“沈仙君是个混蛋”一说,心里痒痒,便拐弯抹角地问:“你觉得玉昆宗怎么样?”

殷海烟还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玉昆宗啊,人才辈出的仙界第一宗,据说修士里,人人心向往之,不过我倒觉得,这宗门就是虚张声势,也没什么厉害的。”

果然又是这等与众不同的发言。

沈清逐追问:“为什么?”

殷海烟却抿抿嘴,不说话了。

她躺在竹椅上摇啊摇,入目所及是大片高远的天空,辽阔,蔚蓝。她却望见了房檐上的一支枯草,只剩一线连着房檐瓦片,在飒飒秋风中垂死挣扎。

恍然间让她想起当日的不烬原。

不烬原,神火不熄的罚罪之地。

神焰无声地烧,火舌从地连到天。

风芒阵成形,远看如同漫天红沙,近看才知是无数芒刺,浮荡在空气中,刺入人的每一寸肌肤。

少年来时的雪衣被血染得透彻,挺拔的脊背被灼烧与疼痛压弯,嗡鸣长剑死死钉入脚下石缝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瑶林琼树沈仙君只见于传闻。

蝼蚁草芥才是当日的沈溯。

涌动的混沌之息包裹着他,天地皆静。

那时殷海烟问了他一句话。

“什么?”

他似乎没听清她,迷茫地抬了一下脸,那上面覆着一张纯白面具,已经被流淌的鲜血浸透。

混沌之息有一瞬的停滞。

房顶枯草被一只飞来落脚的小麻雀啄断。

往事如烟散。

殷海烟眨眨眼,才回过神。

“你知道五百年前不烬原一战,他们让沈溯一人对战魔主吗?一个偌大的宗门,浩浩汤汤几千号人,让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上去送死,我要是魔主,还真看不起他们,非得当场把那群不要脸的老东西嘲笑一顿。”

事实上她真这么做了,把那群仙门老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只不过后世只流传下来了沈仙君的英姿和玉昆宗的美名,被魔头大骂缩头乌龟这种丢人的事,仙界史书中自然是一概不提了。

回忆当时情景,殷海烟皱起眉“啧”了一声,感叹:“真是想不通,你说他们是不是日薄西山后继无人啊,我看宝膳宗取代他们仙界第一宗的地位,也是指日可待呢。”

半天才发现没人搭腔,殷海烟疑惑地扭头,却见沈清逐神色怔忪。

“青竹?”

沈清逐唇色在正午日光映照下似乎有些苍白,他牵扯嘴角冲她一笑,站起来:“我该走了。”

殷海烟不明所以地瞧着他比平时慌乱许多的脚步,心中疑窦重重。

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难看。

说上回说沈溯坏话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

“唉。”

殷海烟叹了一口气,又心安理得的躺回去。

也许玉昆宗是他梦中情宗吧,听自己这么说戳破他内心的幻想泡泡肯定不好受。

怎么办呢,谁叫她就是这么乐于助人,不忍看任何一个善良小孩被华而不实的光环蒙蔽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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