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一脸诚恳的表情下,沈清逐僵硬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正事,说:“多谢姑娘愿意收留我,但我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我原本是来找人的,既然暂时回不了上界,我打算就在人间继续找。”
虽然希望渺茫,但沈清逐是跟着线索下来的,心中一直抱着隐隐的期待。
殷海烟早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但她自有万全的对策,叹了一口气,说:“青竹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连兰城都走不出去。”
沈清逐一愣:“什么意思?”
殷海烟:“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呢,叫桃源村,往北走上十里地就是桃源镇,再往外走,就是兰城,兰城之外,是更大的世界。”她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是黑户。人间的身份制度非常完善,人人都需持有官府发放的牙牌,南来北往都需检验,我们是从上界下来的,自然没有这种东西。”
沈清逐对人间知之甚少,万万没料到这个情况。
“那,我们便声称丢了牙牌,让官府重新发一张?”
倒是机灵。
殷海烟摇摇头:“每个人领取第一张牙牌时,官府都会登记在册,方便日后补办,而我们根本没有补办的机会,不过倒是可以托人造个假的,”殷海烟往椅背上一靠,硬生生挤出几分苦笑,“但是我们没有钱。”
自古富贵险中求,造假牙牌是跟官府对着干,风险很大,相应的利润就很高,买一张假牙牌的钱都够在兰城里买套地段不错的小院子了。
殷海烟简单地向沈清逐科普了一下这个一年接一单,一单吃一年的灰色产业。
沈清逐表情未变,眼中的光亮却逐渐黯淡下来。
他自小长在大宗门,又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在灵石份例上谁也不会缺了他的,而且他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去哪里都是万众瞩目,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钱财的困扰。
他一直视金钱为身外之物,此时竟被这身外之物困得束手无策。
沈清逐拿定主意:“既然如此,我先在兰城里找。”
殷海烟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沈清逐这般风姿卓绝的人惦念不忘。
他丰神如玉、气质沉静,容貌即便是在上界也是佼佼者,又是个正人君子,名门正派里最受欢迎的那一挂,想来是有不少人喜欢他的。
于是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提到心上人,沈清逐肉眼看见地赧然,他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白瓷杯,清了清嗓子,说:“她......住在潭山。”
殷海烟等着他说下文呢,他却久久不语,吊足了胃口。
“住在潭山?就这?潭山女子那么多,总不至于每一个都是你的白月光吧?”
“白月光?”
“哎,就是心上人的意思,这不是重点。”
沈清逐“哦”了一声,脸一红,说:“不是,只是我对她所知不多,只知道她家住潭山,是个当垆卖酒的女子。”
当垆卖酒的女子,殷海烟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往事,引导他继续说下去:“卖酒的女子也不止一个呀,她长什么模样?”
沈清逐声音越来越小,窘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一面之缘,我,实在不知。”
“啊?”殷海烟瞪大眼睛,这回是真的忍不住,闷声笑起来:“为了个连模样都不记得的人交付真心,跌落下界?青竹啊,你真是......真是比话本上的那些男人都要痴情啊。”
沈清逐偏过头,脸红得活像是高热复发了似的,他猛地起身,被殷海烟一把拽住手腕,按了回来。
她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别逃啊,我问问你,一面之缘能让你念念不忘至今,大概是美得惊为天人吧,这都能忘?还是说时间太久给忘了?”
难道世间情爱就只看重皮相之美了吗,沈清逐觉得她玷污了自己的感情,皱眉道:“都不是,我根本就没见过她的真容。”
他原以为殷海烟听了这话又要笑话她,谁料她竟慢慢止住了笑,表情有几分僵硬:“怎么说?”
沈清逐道:“她隔着篾丝帘子给我煮的酒。”
殷海烟默了一瞬。
“潭山还有别的当垆娘子是隔着帘子做生意的吗?”
沈清逐早打听过,摇摇头:“没有了,只此一家。”
殷海烟这回真笑不出来了。
潭山,当垆,竹帘煮酒。
这不是她在五百年前大战前夕,为留下的那缕魔识而做的伪装吗?!
五百年前,她察觉出自己人里出现叛徒,自知大战中将不敌仙门,便在离仙门最近的潭山留下那缕魔识,如此,不需再苦苦等待漫长的一千年,她就能借魔识再次复活。
这么多年,她当初见过的人早已如过眼云烟消散,他竟然还将那一面记在心中。
殷海烟还想知道他们当初的谈话内容,沈清逐却怎么都不肯多说了。
沈清逐垂着眼眸,像是在对她说,有像是在对自己说,喃喃道:“世间真情,不应只看家世容貌,惺惺相惜才是对的。”
看着对面还沉溺在往事之中的沈清逐,殷海烟片刻的惊讶过后,心中又慢慢升起无限的兴致。
嘿嘿,攻略对象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但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