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向来不好,今日一时气急,下手是重了些。这会儿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后悔。
白狮子再珍贵,说到底也只是一匹马。
而梨白……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少年乖顺跪在脚边的模样。
宋落疏咬住唇,翻了个身。不小心压到如意的尾巴,它不满地叫了一声,挪挪尾巴尖继续睡。
或许,今日是她太冲动了。她甚至没有仔细审问旁人,仅凭三言片语,就将罪责全部推到梨白身上。
宋落疏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为自己的这些念头感到惊异。
这些年,她被宋徵捧在掌心,娇养纵容,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她做事从不计后果,只要自己开心舒服便好,至于旁人如何,与她无干。
可是方才,她第一次想,她这样对待梨白,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夜色渐深,无边际的黑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宋落疏笼住,越收越紧。她蓦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摸黑扯过一件外衫,胡乱披在身上,推门出去。
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宋落疏紧了紧衣领,从一个值夜的宫婢手中拿过一盏宫灯,朝宫林的方向去。
白狮子是匹有灵性的马。那日她骑着它去过宫林,说不定,会跑去那里。
晚风吹动葳蕤枝叶,沙沙作响。宋落疏提着灯,小心地踩过地上的杂草,一边前行,一边朝四周张望。
林丛掩映间,几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她不知自己是走到了哪里。这片宫林极深,她只偶尔骑马时来过这里,对此间小路并不熟悉。
宋落疏走了很久很久,就在她感觉小腿酸软,打算转头回去时,听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有人?
这个时辰,在宫林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宋落疏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弯冷月高悬天际,垂落下莹莹月光,透过林间细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
晏朝牵着白狮子从树林中走出来,月色将他冷白的面庞照得似雪一般。
宋落疏倏然怔住。她看着晏朝一步步朝她走来,树梢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将两人之间的那段小路映得分明。
晏朝望见了她,漆眸中浮现出错愕。
“殿下?”
怔了一瞬,他回过神来,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奴是来寻白狮子的。这林子后头有一处泉眼,极为隐蔽,奴刚刚寻到那里,恰巧看见白狮子在泉边饮水,便把它带了出来。”
宋落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少年的脸。他白皙的脸颊上被尖锐的木刺划出了细小的血痕,缀在眼下,如一滴朱砂泪。
她的心脏,因这一颗灼目的泪,仿佛也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迟缓地疼。
那样重的鞭刑,大约是要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的,可他却带着一身的伤来这里寻白狮子……
“不疼吗?”良久,宋落疏终于动了动唇,声音淹在风声里,有些含糊不清。
这是殿下第二次关心他。
夜风寒凉入骨,晏朝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安静地望向宋落疏,如实答道:“疼。”
生生挨了五十鞭,怎会不疼。
被抬回房中时,整个后背都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鞭痕,他连床榻都躺不得,只能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趴伏着。
待疼痛稍缓,他不顾庆遇的阻拦,立刻换了身干净衣裳,去了宫林。所幸,白狮子真的被他寻到了。
“白狮子找到了,殿下愿意原谅奴吗?”晏朝轻声说。
那双似琉璃般的眸赤诚地映进宋落疏的眼中,从他清透的声线里,她听出了恳求的意味。
她沉默不语,上前去,摸了摸白狮子的鬃毛。
“回去吧。”
晏朝黯然地垂下眼睛。殿下还是不愿意原谅他吗?他抿起唇,藏起心里的情绪,攥紧缰绳,让宋落疏稳稳骑在马上。
小路难行,晏朝步履踉跄,背上的鞭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每走一步,便是牵动肺腑的痛楚。他咬紧了牙,不让痛苦的神情显露在脸上。
林风骤起,吹得他满背生寒。
宋落疏转过脸,月色下,一张褪去脂粉的芙蓉面,宛如观音。
她朝他伸出手。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