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皇后一早便派了瑛女官来传话,尚衣局新裁了一批春衣,她挑了几件,让宋落疏过去看看。
宋落疏在永凤宫中试了衣裳,又留下用了午膳。过了晌午,几个妃子过来与李皇后说话,恰逢外面飘起了雨丝,她便留下陪着坐了一会儿。
待回到长乐宫,已是傍晚。宋落疏才迈进寝殿,琼花立刻跑过来禀话:“殿下,秦先生回来了!”
宋落疏愣住,半晌,才缓过神来,“先生这么快就回京了?”
琼花点点头,“先生方才来寻殿下,奴婢说您去了皇后宫里。先生执意要等您回来,奴婢只好让他在偏殿稍候。”
“先生等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
宋落疏立刻转身迈过门槛,朝偏殿的方向去。
偏殿内,香炉里的香将将燃尽。
秦松玉坐在圈椅里,身侧小桌上放着宫婢端来的茶。茶水早已凉透,进来换茶的宫婢被他挥退,低着头匆匆退下。
他安静地合目小憩,直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秦松玉睁开眼,望见一身红裳的宋落疏。她提裙迈过门槛,温声说:“先生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我今日一直在母后宫中。”
“方才先去面见了陛下。左右无事,多等些时候也无妨。”秦松玉起身,朝宋落疏作揖行礼。
宋落疏连忙上前,虚扶住秦松玉的手臂,将人扶起。
秦松玉是宋徵为她请的老师。秦家书香门第,祖上代代从文,太祖一辈更是位及帝师。秦松玉通今博古,天文地理行医卜卦无一不精,宋徵颇为赏识,特设文琅阁交由他主事,又命他好生教导长公主。
宋落疏虽厌极了繁重的课业,但对秦松玉一直十分敬重。她敬佩他的才学,敬佩他怀有一颗君子之心,她时常对晚月说,若天下人人都如秦先生这般,便可百年太平,万世永昌。
上月,秦家老太太病了一场,秦松玉便告了一月的假,回了青州探亲。算着日子,原是月底才归京的,不想今日便回来了。
“先生这么早就回京,家中的事可都处理妥当了?”宋落疏不由问道。
秦松玉道:“劳殿下挂心,祖母风寒已愈。臣今日来,是想检查殿下的课业。”
宋落疏自然记得,秦松玉临行前,嘱咐了她细读史论第三卷并抄写三遍,待他回来时检查。可她这些日子贪玩,书是一页未读,更别提抄写了。本想着还有几日时间,谁能想到秦松玉突然回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还未抄完呢,先生过几日再检查罢。”她不自然地转过脸,含糊应着。
秦松玉望着宋落疏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知道宋落疏的课业定然一字未动,他教了她六年,对她,他再了解不过。
他今日来,是有另一桩事。
秦松玉将手探进怀中,取出一只漆金长盒。里面摆着一尊木头雕成的神女像。他的故乡青州以木雕手艺闻名天下,那日他路过铺子,一眼便看中了这尊神女像。
神女衣袂飘飞,脚踏祥云,面容皎皎,怀中抱着一只兔。
老板娘笑着问他可是送给家中夫人的。
他一瞬恍然,原来他已年近三十,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他摇摇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送给仰慕之人。
秦松玉正摩挲着盒上细致的纹理,一个宫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连规矩都忘了,进门便说:“殿下,不好了!白狮子……白狮子丢了!”
“你说什么?”宋落疏蓦地转过身,瞬间将课业之事抛在了脑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丢了?”
宫婢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奴婢也不知,听说是今儿一早便丢了,他们怕您生气,一直没说,苦寻了一天没能找到,眼见瞒不过了,才让奴婢来传话。”
秦松玉听着这话,无声将长盒收回怀中。他知道宋落疏极为珍爱那匹马,旁人连碰一下都不许的。
宋落疏皱着眉听宫婢禀话,心头火气越窜越高。
白狮子脾性暴烈,只有梨白能近它身,这几日也一直由梨白看管照顾。昨日她还夸他乖巧听话,今日他就将她最心爱的马弄丢了!
那是母后花了重金,历时一年才从异域寻回来的宝马,她还记得生辰宴上母后笑着对她说,愿爱女簌簌有此良驹相伴,一生通达,快意平生。
如今,竟被他看丢了。
宋落疏沉着脸,压抑着心头的怒气,对秦松玉道:“先生先回罢。我有些事要处理。”